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二十二節(第5/5頁)

梁太後微微頷首,將臉轉向帳外。帳外再次傳來隱約的音樂之聲,但這次的聲音卻更加遙遠,也不再是胡笳,而變成了羌笛。帳中之人雖聽不到歌聲,但是這笛聲的旋律卻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讓梁太後與帳中的西夏女官們立馬就在腦海中浮現出那悲涼的歌詞:黔首石城漠水邊,赤面父冢白高河,高彌藥國在彼方。

鹽州之戰的結果,在宋朝引起的震憾並不遜於西夏。

石越在軍中的威信空前高漲,折克行一夜之間名揚天下,宋軍的局勢好得讓最悲觀的人都不相信這場戰爭還可能失敗……但這並非全部。過份的樂觀容易帶來更苛刻的要求,人們習慣於記住好的東西而不去接受壞的一面,除了拱聖軍的親屬等少數人外,多數人直接忽略了這支全軍盡沒的精銳——除了在進行更苛刻的指責之時。

石越面臨著鋪天蓋地的壓力。

平夏抵定,現在整個大宋朝野的目光,全部聚集了石越親自坐鎮的中線。

大宋的國庫在鹽州之戰後仿佛變得更加脆弱了,仿佛朝野間人人都變成了司馬光,個個都在計算著大軍在外多呆一日,朝廷要多耗多少糧餉。

至於西夏與西夏的軍隊,此時暫時被忽略了。

從汴京至慶州,沿途驛站住滿了催促石越進兵的使者。

盼望著石越次日就拿下靈州,最好是興慶府的人,在皇宮、在樞密院、在尚書省、在西討行營都總管司……到處都是。

“鹽州克捷,不過是使我軍之態勢更加有利。它固然抵定了平夏戰局,但是它不曾抵定靈武戰局!”章楶握拳用指節重重地敲打地圖,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吼道:“全局之關鍵是靈州!靈州未克,勝負便尚未可知!”

但他的話似乎沒什麽效果。連劉舜卿都覺得他有點過慮了,靈州的確是關鍵,但是平夏抵定後,攻下靈州還會有多難麽?

章楶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他的同僚們,轉身走出議事廳,到馬廄牽了馬,打馬直奔石越的帥府。驕兵必敗,這個道理是千古不易的。

但他到帥府後,卻被帥府的親兵攔了回來。無論他說有什麽樣的急事,帥府的親兵就是不肯通融。宰相門前七品官,章楶只得悻悻而返。這還是他頭一次在帥府吃閉門羹。

章楶滿腹心事地離開帥府,不料竟在路上碰上了驍騎軍副都指揮使王師宜。王師宜與章楶本是故識,見著章楶,早將親兵扔到一邊,不由分說拉著章楶進了一家店子,坐定後第一句話,便是:“質夫,你可聽到消息,契丹人出兵了!”

“啊?!”章楶忍不住驚呼出聲。他知道王師宜這樣的人物,無論軍中朝中,消息之靈通絕不遜於職方館,他說出來的話,十之八九可信。但這件事,卻還是讓他不敢相信。

“絕不會錯。”王師宜壓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住興奮,眉飛色舞的說道:“這下不怕無仗可打了。”

帥府。

偌大的議事內,只有三個人。坐石越下首的,赫然是小隱君種古與樞府職方館知事司馬夢求。

“契丹人十天前越過陰山,已經可以證實。”司馬夢求遞給石越與種古兩份文件,證明他的話是絕對可信的,“但下官所得之情報,皆言契丹軍隊越過陰山,是以追擊叛賊為名而過境。亦沒有其繼續進兵之報告。”

“陰山。”石越翻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將它丟到案上,目光投向地圖屏風,“太遠了……鞭長莫及。”

種古仔細看完文件,也道:“若契丹只是越過陰山,趁火打劫,短期內不會與我軍發生接觸。”他一面說,一面起身走到屏風前,手指向銀夏以北的風沙草原,沉聲道:“地斤澤以北,暫時非吾軍所能及。地斤澤以南,契丹若來,惟有一戰。”

石越也起身至地圖前,沉思良久,忽然說道:“此是遼主投石問路之策。”他指著地圖,道:“契丹過陰山,與我軍完全無法交集。不至於過於觸怒我軍,而若吾輩置之不理,任其所為,他便要得寸進尺。”

“人人皆欲分一杯羹去。”種古笑道。

石越冷冷地哼一聲,道:“那也要看他有沒有本事。休說地斤澤,黃河以南,都是大宋之地,容不得他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