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年師友盡豪英 第一節(第2/2頁)

“正因為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才不得不下點本錢。”曹友聞笑道,“山長如今已貴為宰相,當日杭州的蔡大人,如今也已是度支郎中,雖有子柔引薦,但若沒點見面禮,所謂‘人微言輕’,說話也沒份量。況且我欠著蔡大人一個天大的人情,他讓我做這點小事,我怎好拒絕?”

“當年那事,那是陳先生的面子,算不到蔡京頭上。”

曹友聞搖搖頭,嘆道:“不管怎麽說,當年一場暴風雨,我好不容易打拼下的十幾艘福船,價值數十萬貫的貨物,還有幾百名水手,全部沉到海底,那時候連我這條命都幾乎不保,我抱著一塊木板在海上漂了三天,正好碰上契丈的船路過,這才僥幸保住性命。那一段我真是心灰意冷,在杭州賣田賣地,慘淡維持,若非是子柔寫信給蔡大人與薛侯,我哪裏敢想今天?這些事契丈也是極清楚的,當年沒有蔡大人給我那幾宗生意,我就成了曹家的敗家子。我曹友聞是有恩必報的人,當年我拿著子柔的信去見蔡大人,他沒把我拒之門外,今日蔡大人有吩咐,我也不能隨便拒絕他。何況這還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王六丈卻道:“朝廷陷入如此窘境,只怕叫張儀再生,也要無能為力。官人的大計,依劣丈看,只怕不易成功。”

“事在人為。”曹友聞淡然道,“能不能成功,總要先試試。”

“也罷,總要先試試。南海就這麽大一地方,雖說國家林立,但有時所謂一國,尚比不上大宋朝一鄉一裏,人口、富庶都有限得緊,這也是這兩年生意不好做的原由。僅以陶瓷來說,熙寧八年的時候,利潤是今日的三倍。且淩牙門的胡商也好,廣州的胡商也好,除了原本定居這邊的,這幾年過來的也越來越少,這其中原由,雖然也有人說是大食國打仗了不安定,但只怕主要還是注輦國在中間搶錢。淩牙門的胡商都是一個口徑,道注輦國管得越來越嚴,他們多數船只只能在注輦國卸貨,大宋過去的船只也一樣,以前還有些船能去大食,現在到了注輦國就只好打道回府。哎!”王六丈說的事情,其實曹友聞也知道,但這時說來,還是忍不住嗟嘆。

“大宋的貨物,大食那邊都是供不應求。所以我們的海船到了注輦國,便被他們壓價和買,他們再轉手高價賣給大食的海商。這是無本生意,一本萬利。大食過來的貨物也一樣,好的他們也博買了,再高價賣給我們,只有差貨才令他們自賣。不但如此,這些年我們好多武裝商船在注輦國海域失蹤,謠傳是注輦國水軍還扮成海盜,在海上公然搶掠。這原都是殺雞取卵的勾當,但人之貪欲無窮,真是利令自昏。本來他注輦國港口無人問津,也是咎由自取,不關我們甚事,但他們這麽著阻塞商路,這兩年的生意不好做,總得計上注輦國一份功勞。”

曹友聞頓了頓,又道:“這些事,我和子柔也都說過。子柔和契丈也是一個意思,這個時節,朝廷不可能再興什麽事端。薛侯原本一向是想對注輦國開戰的,這次回了一次京,據說明裏已是不再說這些話了……”

“盡人事罷,不管能不能成,都值得一試。”王六丈的心裏,其實也沒什麽信心。但他也知道,這件事總是要試試的。曹家和高麗國的走私貿易,本來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曹家自從逐漸南遷廣州後,其實已經將家族生意的重點轉移到了南海,如若宋輦開戰,以曹家的生意範圍,一定是其中獲利最大的之一。不僅如此,他們這次回汴京之前,已和南海幾十個大海商私下裏達成協議,若曹友聞的遊說能有進展,所有賄賂需要的錢物,全部公攤——對於南海的許多海商來說,不管他們多麽有錢,汴京都是他們遙不可及的地方,在很多人的眼裏,蔡確便已經是皇帝以下最大的官員了,貿易的萎縮、人力資源的貧乏,讓他們許多人都想對注輦國開戰,但是他們卻連賄賂都找不到門路,更不敢去想影響朝廷的決策,所以對於曹友聞的提議,也是半信半疑,非要有所成效,才肯投入支持。王六丈倒不是在乎他們公攤的那點錢,而是覺察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只要曹友聞能夠取得令南海的大海商們信服的進展,不管最後能否成功,通過這件事,都可以大大提高曹家在海商的地位,讓曹家成為南海海商中的一個首領——這中間的利益,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丟在界身巷的十五萬貫銅錢,也不過是一張送進石府的門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