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大明之患

牟斌出殿追上秦堪自然是為了化解剛才殿內的些許尷尬,不過秦堪卻有正事找他。

左右環顧一圈,秦堪低聲道:“牟帥,還記得當初從南京押送來的寧王府幕僚陳清元嗎?”

牟斌神情一肅,點頭道:“此人被秘密關押在詔獄內,沒我的手令任何人皆不準近其一步。”

秦堪笑道:“寧王入京,他的另一位幕僚李士實找到我,想請我把陳清元放了,死的活的都成。”

牟斌目光一閃,淡淡道:“你的意思呢?”

秦堪的地位今非昔比,牟斌說話時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商量的語氣。

秦堪拱手笑道:“一切當然由牟帥做主。”

這話是官場虛套話,牟斌自然聽得出,不過他還是很滿意地笑了一下,道:“你我兄弟,不是外人,有主意不妨直言。”

秦堪苦笑道:“下官以為,單只一個陳清元,不可能扳倒寧王。”

牟斌不解道:“人證已俱,只差物證,以錦衣衛之力不難收集,屆時將人證物證往陛下階前一遞,藩王謀反罪大惡極,為何扳不倒他?陛下難道能容忍寧王暗中謀他的反嗎?”

秦堪搖頭道:“牟帥,下官剛才說過,陛下……還只是個孩子,誰對他好,他便加倍地對誰更好,而且全心全意地信任,恩寵,下官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哪怕咱們掌握了寧王再多的人證物證,恐怕也無濟於事,在陛下的心裏,人情大於法理呀。”

牟斌神情漸漸有些僵硬:“藩王謀逆如此大事,隱瞞不報恐將給咱們埋下隱禍,若報上去陛下不信,又恐自引禍水,本是一顆事先埋伏的暗棋,怎地變成了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秦堪,你可有主意?”

秦堪目光閃動。微微笑道:“牟帥可曾聽過春秋時鄭莊公克叔段於鄢的典故?”

這是個很著名的典故,鄭莊公的弟弟叔段欲謀反,鄭莊公知道後不動聲色,任由叔段招兵買馬,強大其實力,待到叔段羽翼已豐,舉兵謀反時,早已掌握先機的鄭莊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叔段的謀反行動撲滅。逼得兵敗的叔段只能流亡於共國。

牟斌雖是武官出身,卻也讀過書的,自然明白這個典故,聞言神情一凝:“你的意思是說……”

秦堪笑道:“人若受了傷,只能耐心等待患處灌膿,皮肉完全壞死之後,再揮刀一並剜之,講的是個火候,太早太晚都不妥。”

牟斌盯著秦堪。目光若有所思:“你如何能掌握火候?”

秦堪笑道:“治國如烹小鮮,撲滅謀反亦如烹小鮮,下官的鼻子很靈。火候到了,鼻子一聞便聞得出。”

牟斌深深地注視著他,沉吟良久,輕輕一笑:“如此,陳清元便交給你了,是殺是放全由你定奪。”

“下官遵命。”

二人相視一笑,說到最後都沒把話點透,一來一往如同兩個老和尚打機鋒,神秘而富有禪意。別人不懂沒關系,他們自己懂就行。

牟斌嘆了口氣,神情憂慮道:“新皇剛登基便碰上這麽一档子事,偏偏還說不得,大明之患。一患韃靼,二患倭寇,三患藩王,唉,實是多事之秋。”

秦堪搖搖頭。道:“下官以為,最患者非韃靼和倭寇,亦非藩王,這些只不過是外患,大明之患,患在……”

牟斌眉頭皺了起來:“患在何處?”

秦堪低聲道:“患在……蕭墻之內。”

牟斌眼皮一跳:“你的意思是……內廷?”

秦堪輕輕點頭不語。

“蕭敬,還是王嶽?不可能呀,我雖不喜這些權閹,但多年爭鬥下來多少也有幾分了解,此二人還是頗識進退的,況且聽說蕭敬很快要告老了……”

秦堪笑而不語。

這事兒沒法解釋,頂多數月之後,牟斌就會親眼見到一位名不見經傳的東宮老太監異軍突起,忽然掌了內廷大權,從此弄權亂政,將好好的大明天下搞得亂七八糟。

而眼前這位牟指揮使,雖然是歷代指揮使裏難得一見的正直之人,卻也免不了被劉瑾陷害入獄,最後被關在他自己治下的錦衣衛詔獄裏,被劉瑾的爪牙活活用錦衣衛的刑具折磨致死。

歷史,像一個又一個古怪的圈兒,因與果總在不停地循環,向世人昭示著善惡報應。

不搶牟斌指揮使的位置當然不僅僅是客氣,秦堪若當了指揮使,必然站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不可避免地面對面跟劉瑾鬥起來,那時誰來幫他擋刀子?

還是躲在牟指揮使身後幫他敲敲悶棍比較好,牟帥身材魁梧,皮堅肉厚,大小長短正適合擋刀。

牟斌是真漢子,秦堪是真君子,漢子挨刀是應有之義,君子不一樣,君子不喜歡挨刀。

不過既然秦堪來到這個世界,歷史必然會不一樣,牟斌擋完刀子至少可以活到壽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