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秦家誥命

奉天殿內群臣哭祭弘治帝,朱厚照像木偶一般被人來回擺弄時,禮部的官員還在忙著另一件事,一件看起來跟弘治帝的喪儀氣氛完全相悖的事。

朱厚照要大婚了。

先帝新逝,按規矩必須臣民守孝三年,三年內舉國掛喪,民間禁酒禁樂禁婚嫁,總之一切娛樂喜慶之事必須禁止,否則便是對大行皇帝極大的不尊重,被人告舉之後官府可以依法治罪。

民間不準嫁娶,但天家不一樣,特別是朱厚照,老朱家千頃地裏一棵獨苗,新君登基了,國有君主,奈何無後,所謂天家無小事,天家無私事,喜歡操心的大臣們開始嚴重關注朱厚照的繁殖問題。

禮部的官員早已拿出了說法,皇帝大行後按制新君可以大婚,只不過要在百日之內,百日之後的三年是守孝期,這個所謂的“百日”,便是一種變通的法子了,新君在先帝逝去之後百日內大婚,這叫“借孝”,官員在父母逝去之後不回鄉丁憂,由皇帝下旨命其繼續輔佐帝王,這叫“奪情”。

儒家的禮制像一棵搖擺不定的墻頭草,一切說法皆為統治者服務,統治者的一切行為都是合理合法的,原本禮制上不準幹的事情,而統治者卻偏偏幹了,沒關系,儒家學術系統還有完美的售後服務,咱們把這條再加上去便是。

……

朱厚照的妻子即未來的大明皇後出身於尋常官宦人家,這又是一道專屬明朝的獨特風景。

歷朝後黨外戚弄權亂政的前車之鑒太多。於是明朝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皇帝娶妻必須娶尋常小官吏甚至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那些權傾朝野的大臣例如內閣大學士之類的官員,是絕對不允許與皇帝結親的,誰敢這麽幹,言官禦史們會在金殿上當著皇帝的面撞柱子,而且一死一大批。

比如弘治帝的皇後張氏。她的父親張巒只不過是秀才出身,其女張氏在成化二十三年被選為皇太子妃時,張巒只是一個以鄉貢入國子監的小小貢生。弘治帝登基後,立張氏為後,老丈人張巒僅僅只被封了個壽寧伯。因為這個小小的封爵事件,弘治帝還跟大臣們鬧得面紅耳赤,君臣之間的關系那一陣子空前的緊張僵冷。

朱厚照未來的妻子自然也不是什麽顯赫官宦,他的老丈人姓夏名儒,是中軍都督府的同知,掛了個錦衣衛指揮的空銜,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這樣的官員京師一抓一大把。

朱厚照的親事是弘治帝大行之前便已定下的,容不得任何人反對,而且必須在先帝大行後的百日內馬上完婚。

秦堪想到朱厚照要大婚不由有些不適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整天腦子裏關心的是鬥狗鬥蛐蛐兒,想著怎樣的玩法才好玩,變著花樣玩,他的生命裏目前只有一個“玩”字。他只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可這孩子眼看就要成親當別人的丈夫了。

對一個孩子來說,為人君,為人夫,他懂得責任二字的含義嗎?

……****

朱厚照能從奉天殿偷偷溜出來,秦堪自然也能從皇宮偷偷溜回家。

從弘治帝病危。接到調令入宮值衛開始,秦堪便一直在宮裏守著,用一種超然的如同觀眾般的眼光看著一幕幕前世只存在於史書中的歷史事件上演。

朱厚照不懂責任二字,秦堪懂。

責任除了背負起一個家庭的收入,還要懂得照顧長輩妻子兒女,至少時常讓家人看到他,從遠古時代起,人類便是穴居動物,穴居動物晚上一般要回洞的。對大部分人來說,家不是驛站,不是旅館,而是最終的歸宿。

丁順和李二護侍在秦堪的馬車旁邊,一路悠悠地往城外趕去。

馬車的軲轆吱呀作響,聽著有點倒牙,秦堪的錦袍外披了一層白色的孝服,面無表情地坐在車裏,丁順騎著馬,正隔著馬車的車簾向他低聲稟報。

“寧王入京已大半個月了,卻遲遲沒有離京的跡象,前些日子已有幾位禦史向內閣上疏,說藩王按制必須待在自己的封地,而不是打著給天子朝賀的幌子進京卻賴著不走,寧王這是壞了規矩,請內閣三位大學士代陛下出面,將寧王攆回封地南昌去,否則任由他在京師裏上竄下跳,也不知會鬧出什麽亂子。”

秦堪淡淡問道:“寧王這些日子在京師做過些什麽事情?”

丁順帶著幾分嘲諷般的笑意,道:“寧王倒是很本分,而且禦史們上了請遣寧王回封地的奏疏後,寧王恰到時機的又病倒,這一病自然啟不了程,如今先帝甫逝,治喪,登基,甚至日後陛下大婚等等,諸多事宜纏身,內閣大學士們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寧王。”

秦堪冷冷一笑,道:“這便給了寧王可乘之機了,他在驛館很本分,他帶來的手下恐怕本分不到哪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