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寧王夜奔

“忠孝”二字,向來是儒家治國之本,明朝尤甚。所以大明的文官在朝堂上向皇帝進諫時,開口的第一句話往往便是“臣嘗聞聖明君主以孝治天下”,然後再巴拉巴拉說出自己的建議和諫言,這是朝堂必須的程序。

一句話能被當成金殿進諫法定程序的開場語,足可見大明儒士和文官對它的重視程度,於是四書五經要義裏,將“忠孝”二字非常完美地融進了儒家的各種學說,被皇帝和大臣們推崇備至,一個臣民懂得“忠”和“孝”二字的國家,才讓統治者最為放心,這兩個字已概括了人性裏所有的美好面。

今晚寧王殿下和監察禦史塗從龍無疑幹了一件不忠不孝之事,還被諸多大臣抓了個現行。

國喪期間,堂堂皇家貴胄,先帝血脈相連的兄弟竟勾連朝中監察禦史宿妓買醉尋歡,而且舉止放浪,絲毫不曾顧忌如今正是舉國素縞的服喪時期,如此張狂的做法,令所有大臣們出離憤怒了。

凡事都有兩面性,尋花問柳在大明本是風雅之事,但也得看時候,國喪期間若敢幹這件事,無疑是大逆不道了,或許大明境內還有別人也在這期間尋花問柳,沒看到的管不著,可朱宸濠和塗從龍宿妓卻是李東陽等眾多大臣親眼所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宸濠已嚴重觸犯了所有人的道德底線,連一貫文雅從容的內閣大學士李東陽此刻也情不自禁地泛出怒容,更別提以暴脾氣和善鬥毆聞名於青史的言官禦史們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過。塗從龍的臉上很快現出一個巴掌紅印,卻是右都禦史戴珊扇的,戴老頭年已七十許,眼看今年便打算辭官告老,不曾想都察院下屬監察禦史中竟出了這麽一號敗類,不僅私通藩王,還敢在國喪期間與藩王宿妓買醉。令以正義清流著稱的都察院上下蒙羞,戴珊自己為官清白一生,最後關頭卻被塗從龍狠狠抹了一筆黑墨。尤令戴珊感到羞怒無比。

塗從龍臉色灰敗,如同水裏剛撈出來一般,淩亂不堪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濕。呆若木雞的眼神透著深深的絕望,他是弘治十五年的二甲進士,翰林院裏熬了三年,剛剛當上監察禦史數月,官場仕途走到今晚,算是徹底劃上句號了。

嫉惡如仇是大明文官的本色,特別是文官中的禦史給事中們,將這種本色發揮得淋漓盡致,為了道德禮法,他們連皇帝都敢痛罵。更何況只不過縮於南昌一隅就藩的寧王了。

一群憤怒的禦史們擼起袖子沖向寧王,舉起拳頭便待揍下去,但為正義故,天下何等奸賊打不得?此刻他們的眼裏只有公理正義,沒有身份尊卑。秦堪從沒覺得大明文官喜歡動手鬥毆的習慣竟然如此賞心悅目。

一大堆老的少的拳頭即將落下時。寧王朱宸濠長嘆一聲,忽然大聲道:“慢著!讓本王先穿上褲子!”

屋內頓時一靜,接著人群傳來一道很不厚道故意變粗了聲音,仿佛疑惑地喃喃自語:“……他穿上褲子不認帳怎麽辦?”

眾人扭頭望去,卻見秦堪有些誇張地看著丁順,道:“丁千戶所言似乎有些道理。”

丁順睜大了眼睛。愕然地張了張嘴,見無數目光盯著他,丁順似有所覺,呵呵幹笑兩聲,靦腆的退開兩步。

朱宸濠羞惱不已,扭頭瞪視秦堪,嘶聲吼道:“秦堪你這卑鄙小人,竟設陷阱害本王,害我還不夠,你難道還想羞辱我嗎?山水有相逢,善惡終有報,今日之辱,本王遲早……”

朱宸濠放著狠話時,秦堪卻注視著他,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指了指他的下身,輕聲道:“王爺,等會兒再罵,你那個……露出來了,快快收回去……”

朱宸濠聞言雙手往襠部一護,驚慌莫名朝眾人掃了一圈,面孔已羞怒得漲成了豬肝色。

……

戴珊扇完了塗從龍,轉頭冷冷地盯著朱宸濠。

論資歷,戴珊乃三朝宿老,天順年進士入朝,深得三代帝王器重,今年初弘治帝駕崩之前,戴珊因身體疾病向弘治帝告老還鄉,弘治帝倚戴珊為重臣,執意挽留不允致仕,最後竟以“主人留客堅,客則強留,珊獨不能為朕留耶?”之強硬言辭,死活將戴珊留在朝中為官,並主掌都察院,即舉察事。可見弘治帝何其看重。

若論嫉惡如仇,戴珊當屬文官之首,否則弘治帝也不會讓他獨掌朝廷三權之一的都察院了。見朱宸濠失措慌張的模樣,戴珊氣得白須一翹,怒道:“先帝大行,英靈不遠,寧王殿下非但不回封地就藩,久居京師不知是何居心,而且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於我大明國喪期內買醉宿妓,其樂何極,殿下向內閣上疏曰留京是為先帝哭靈守孝,今日這般種種舉止,豈是為人臣之道?不知殿下何以教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