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罷官歸藩

梆子敲了三響,已是午夜子時三刻,再過一個時辰百官即將上朝了。

塗從龍被錦衣校尉從閣子裏拖出來時,渾身已癱軟了,雙目無神,嘴角甚至流下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戴珊不知有意無意,領著一群禦史們罵罵咧咧回去時竟把他忘了,塗從龍已成了都察院之恥,戴珊似乎不想再看見他。

丁順嫌惡地瞧了他一眼,仕途的絕望給了塗從龍不小的打擊,此刻的他似乎有些魔障了,形象確實很悲哀。

“大人,這家夥如何處置?”丁順請示道。

秦堪冷冷的目光掃過塗從龍,又冷冷地掃了丁順一眼,眼中殺機一閃而逝。

丁順躬身抱拳道:“屬下明白了。”

轉身朝校尉們一揮手,丁順森然笑道:“把他押進詔獄,讓他嘗嘗咱們錦衣衛給他備的席面兒,比燕來樓的好吃多了,包管菜到命除,位列仙班。”

如狼似虎的校尉們拖著塗從龍便往外走,如同拖著一條死狗似的,塗從龍掙紮了幾下,被校尉一耳光又扇懵了。

秦堪負手而立,一直沉默未語。

“……媚上邀寵,以猜疑誹謗戮辱臣工,欺世盜名,以貪竊逆本蠱惑新君,未可知今日之謙恭君子,非明日之篡權佞幸耶?”

這是塗從龍在燕來樓拿給秦堪看的參劾奏書,裏面字字誅心,數落的幾款大罪看得秦堪冷汗潸潸,雖說塗從龍為了示好把它燒了,但始終給秦堪心裏增添了一處陰霾。

於是這道奏章亦成了塗從龍的取死之因,這種人不能再讓他活著,否則必為後患……一台好戲落幕,看客已散,秦堪也打算離開,燕來樓的常媽媽從堂內走出來,這位只聞其聲的老鴇倒是頗具幾分熟女風韻,大約三十多歲。打扮不像前世影視作品裏那樣誇張惡心,看起來反倒有幾分素雅意味。

剛才眾多官員大鬧燕來樓,常媽媽躲在內院不敢吱聲,燕來樓有著朝堂某位侍郎的背景,剛才那些義正嚴辭的官員們她大多認得,因為那些官員以往也來得不少,常常在閣子裏開無遮大會,那會兒的淫靡場面比今晚只強不弱。

“這位俊俏的……咳。這位大人,戲也散了,奴家可以關張了吧?燕來樓可是依守王法的,國喪期間沒開門迎過客人,您也瞧見了,上上下下冷冷清清,姑娘們的脂粉,衣裳,飯食……諸多開銷可都是奴家拿錢白養著呢。今晚是您的貴屬叫奴家開的門,您可不能封奴家的店……”

常媽媽猶自羅嗦不休,原本挺素雅的一張臉。一說起錢財便分外可憎。

秦堪不由自主想起了大堂裏為了生存苦苦哀求常媽媽的那位女子,很奇怪的感覺,一想起她的容貌,總覺得心底深處有一種隱隱的抽痛,只有這個時候秦堪才發現似乎腦子裏有另一個自己,身軀裏仿佛殘留著另一個懦弱而深情的靈魂。

張了張嘴,秦堪想問那位女子的情況,想想又放棄了,甚至隱隱有種可笑的感覺。

明明只有一面之緣。為何竟為她牽腸掛肚?她是何人與自己何幹?

今晚大約是自己魔怔了吧……寅時一刻,宮門大開。

文武官員列班入奉天殿,今日沉默的朝班中,隱隱帶著幾分肅殺之氣。

十幾名禦史神情忿忿,鬥志高昂。

朱厚照睡眼惺忪。打著呵欠有氣沒力地坐在龍椅上開始這無聊的帝王生活,十幾名禦史同時出班,聲淚俱下參劾寧王朱宸濠和監察禦史塗從龍國喪期間買醉宿妓,罪大惡極,請陛下嚴懲。

半夢遊狀態的朱厚照終於完全醒了。呆呆睜著雙眼,問出了一個讓滿殿大臣很無語的問題。

“國喪……不能行房麽?可是朕一個月後大婚怎麽辦?”

不得不說,朱厚照這孩子的思維很跳躍,這句話嚴重跑題,跑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首輔大學士劉健忽然被嗆了一下,咳得撕心裂肺,金殿之上又不能耐心給這位單純的皇帝陛下講解何謂“宿妓”,於是瞪著赤紅的眼睛瞧著滿臉無辜的朱厚照,殿中一時嘩然。

幸好此時滿殿大臣的注意力全在如何措辭請求嚴懲寧王和塗從龍,倒也沒人責怪朱厚照,否則肯定會有幾個滿懷正義的禦史站出來,一開口便是“臣嘗聞聖明天子以孝治天下,無道昏君深宮當種馬”……然後巴拉巴拉一大串家國天下,忠孝禮義。

值殿太監劉瑾看著殿下哭笑不得的大臣們,只好壯起膽子湊到朱厚照耳邊,悄悄解釋了一番國喪與買醉宿妓的關系。

朱厚照眼睛漸漸睜大,接著神情充滿了怒氣。

“你的意思是說,寧皇叔和塗從龍國喪宿妓,便是對我父皇的虛情假義?”

劉瑾渾身一顫,急忙躬身退了兩步,惶恐道:“陛下,這可不是老奴的意思,是殿內大臣們的意思,老奴只是轉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