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金殿嘴仗(上)

作為朋友,秦堪很希望朱厚照這一生能夠真的做到不懂嘆息。

嘆息便意味著嘗到了苦楚,意味著人生裏許多的無可奈何終究只能看著它無可奈何。

朱厚照應該做個詩人,做個丹青妙手,甚至做個遊方郎中,做個禪宗僧人……做什麽都比做皇帝強,都比做皇帝快樂。

喬遷之喜便成了喬遷之悲,秦堪陪著朱厚照喝了一頓悶酒,最後酩酊大醉的朱厚照被攙扶回了殿內,大醉中度過了他喜遷新居的第一晚。

秦堪踏著皎潔的月色,靜靜地走出豹房,四周萬籟俱寂,禦馬監的萬名將士散落在豹房周圍守衛著朱厚照,夜色下的樓台閣宇人影幢幢戒備森嚴。

秦堪負手而行,迎面行來的巡梭將士紛紛朝秦堪按刀躬身施禮。秦堪淡淡點頭,走了幾步忽然一頓。

右副都禦史張乾被刺死家中,劉瑾父母的陵墓修成帝王規格,這兩件事鬧得京師沸沸揚揚,為何今日朱厚照卻只字不提?他是不知道還是不想提?

秦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誰說皇帝只是年少無知的少年郎?

少年郎早已長大了。

……

丁順等在豹房外,見秦堪出來,丁順急忙迎上前,壓低了聲音道:“侯爺,安化王反了!”

秦堪點點頭:“算算日子,也該反了,幾天前的事?”

“半月前,安化王聚王府三衛,殺盡安化城官員,隨後寧夏都司指揮使周昂亦同時起兵叛亂,叛軍克慶陽府,殺寧夏總兵姜漢,鎮守太監李增,寧夏巡撫安惟學……兩支叛軍合而為一,共計八萬人,甘陜寧三邊二十余個城池已盡落敵手,眼看快打到山西了……”

“赴京軍報到哪裏了?”

丁順笑道:“侯爺之前早有部署,咱們動用的是錦衣衛軍驛,從山西到北直隸這一段皆由錦衣衛飛鴿傳信,比赴京報信的人快了一步,如今報信的驛卒估摸著快到真定府,明日或可入京。”

丁順頓了頓,道:“可是屬下聽說,明日陛下會視朝,劉瑾的黨羽將會對侯爺施以最淩厲的一擊……”

秦堪冷冷一笑:“明日本侯也上朝,我倒想見識一下,這些閹黨如何給我最淩厲的一擊……”

……******

罷朝五日後,朱厚照終於臨視早朝。

最近京師的熱鬧一樁接一樁,大臣們的口味終於不再單一乏味,他們有了很多選擇,於是張乾被刺死的案子原本眾口一詞的呼聲漸漸低弱了許多。

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京師最近發生的事情樁樁件件都與國朝兩位有名的大殲佞有關,若不狠狠參劾,弄死一個算一個,怎對得起蒼生黎民?

寅時,承天門前彌漫著一股壓抑得近乎窒息的氣氛,大臣們人人沉默,不復往日三五成群各聚一堆高聲談笑的興致。

李東陽,楊廷和,張升,王鏊等重臣聚在一起,沉默中無聲交換著眼色……

鐘鼓司的上朝鐘聲即將敲響時,遠處悠悠行來一乘官轎,官轎落地,轎夫打簾,身穿蟒袍的秦堪慢慢從轎中走出,坦然迎著四面八方嫉恨仇視的目光,悠然如閑庭信步。

“哼!”

禮部給事中鄭嫡走到秦堪面前,臉現怒色重重哼了一聲。

這一哼是非常有必要的,日後也將是鄭嫡不懼權貴,勇於抗爭的政治資本。

秦堪腳步一停,俊臉忽然現出幾分嫌惡之色,卻理都沒理鄭嫡,右手捂著鼻子轉了個方向徑自走遠,仿佛剛才有人在他面前放了個屁把他熏走了似的。

二人無聲的過了一招,卻引得周圍好幾位大臣捂嘴竊笑。

鄭嫡老臉掛不住了,頓時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正打算上前痛罵國朝殲佞以揚名,鐘鼓司的鐘聲悠然敲響,百官上朝的時間到了。

……

大醉一夜的朱厚照走進金殿卻神采奕奕,絲毫沒有宿醉的模樣,一雙眸子透著生機勃勃的光采,黑亮的眼睛緩緩掃視群臣,在秦堪身上稍稍停頓,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群臣山呼萬歲後,朱厚照忽然伸手止住正欲出班奏事的大臣,笑道:“眾卿先不急奏事,有件事朕倒想問一下,昨日朕聽聞司禮監劉瑾給父母修墳逾制,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內閣大學士焦芳出班沉聲道:“陛下,此事京師已傳遍,臣等皆有耳聞,為了不枉不縱,內閣已向河間知府下了條子詢問,明後日或有消息傳回……不過老臣倒覺得,劉公公不可能做出如此膽大包天的事,劉公公掌司禮監兩年,朝中內外文武事皆打理得妥妥當當,處斷朝事政務可圈可點,可見其對陛下的一片赤誠忠心,更何況劉公公是宮人,若說他給自己的父母無端修成了帝王規格,老臣卻萬萬不信的……”

焦芳頓了頓,若有深意繼續道:“……劉公公掌司禮監以來推陳出新,力除朝弊,得罪的小人必然不少,這恐怕是有人故意汙蔑劉公公,以間他和陛下君臣之情,此事疑點甚多,求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