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決戰金殿 2

“陛下難道不知你如今占地何其巨也?”戶部給事中李濟憤聲道:“從劉瑾掌司禮監以後,對內閣和朝臣言稱內庫耗費頗巨,入不敷出,又稱陛下不忍因私己之費而加賦於萬民,故而劉瑾下令圈北直隸之地充為皇莊,皇莊所產皆入內庫,戶部不得幹預……”

李濟仰天大笑幾聲:“好一個‘不忍私己之費而加賦於萬民’!殊不知劉瑾一聲令下,北直隸各府縣的鄉紳傾家蕩產,尋常農戶賴以存活的薄田全部變成了陛下的私產,農戶淪為農奴,甚至流民!去歲至今,北直隸數府數縣激起民變,皆因此而起,只不過官府撲滅及時,未成大禍矣!民變消息進京,司禮監便扣押攔截下來,不讓陛下看到一個字,聽到一個字,官員若敢反抗便被拿入詔獄,百姓若敢反抗便抄家滅族,陛下居深宮只顧玩樂,可知劉瑾已將你變成了一個目盲耳聾之昏君?”

“若劉瑾果真將圈來的土地充為皇莊,雖手段歹毒卻也尚算忠心,然而北直隸數萬頃被圈土地,真正充為皇莊者十之一二而已,余者盡皆被劉瑾和內庫馬永成以及下面辦事的太監宦官競相私吞,僅劉瑾一人名下土地便已超過了兩萬頃,陛下,你為何就是不肯睜眼看一看?”

朱厚照此時也顧不得別人當面罵他昏君了,勃然怒道:“朕不相信!就算圈地真有其事,那也是下面的人陽奉陰違,背著他私下做惡而已,劉瑾只是一個閹人,終年難得出宮一回,他能幹出多大的惡事?他圈那麽多土地做何用處?爾等將別人做的惡全部咎於劉瑾一人,不覺得有失公允嗎?”

吏部尚書張彩似乎索性將劉瑾出賣到底了。朱厚照話音剛落,張彩又站出班來,緩緩掏出一本冊子雙手舉過頭頂。

“陛下,劉瑾這兩年來占地共計兩萬余頃,每頃每畝皆有賬可查,所擁土地之巨,幾超大明藩屬鄰國矣,臣請陛下禦覽。”

“張彩,你……!”朱厚照指著他氣得直哆嗦。

張彩面無表情。默默退回了朝班。

李濟伏地悲呼道:“陛下!劉瑾之罪,非臣等構陷,樁樁件件有憑有據,何來‘有失公允’一說?”

朱厚照重重坐回龍椅,看著滿殿面色冷漠的大臣們。垂淚泣道:“劉瑾,閹人也,何以為害?滿朝公卿常言儒家仁恕之道,為何你們卻偏偏容不下一個閹人?”

內閣大學士楊廷和緩緩出班。

“陛下,昔日東宮春坊時,臣教授陛下學業,陛下通讀經史子集。難道忘了漢唐以來宦官閹人禍亂朝綱何其多也?陛下何出‘何以為害’之謬言?非是臣等容不下這個閹人,而是天理公道容不下劉瑾!”

見曾經的授業老師都出來說話了,朱厚照頓時察覺今日事態比他想象中更嚴重。

原本滿心憤懣的朱厚照現在真有些慌了。

“朕……朕今日乏了,不想再議此事。退朝……”

“陛下!”楊廷和憤然上前一步:“陛下遇事便躲,躲到何時方休?今日滿朝文武參劾劉瑾,字字句句有理有節有據,陛下為何仍舊視而不見?先帝和諸多治世賢臣操勞一生。終將這座大好基業交給陛下,而劉瑾卻將這座江山禍害得瘡痍滿地。生靈塗炭,陛下還在袒護他,將來你有何面目去見你的父皇?”

楊廷和眼中泛淚,哽咽道:“當劉瑾的鋼刀架在諸多忠臣良將的脖子上時,臣多麽希望陛下能夠像袒護劉瑾一樣袒護一下我們,臣等是先帝留下來輔佐陛下治理江山的肱股老臣,不是你的敵人,陛下緣何視禍國權閹如父如母,卻視我等為死敵仇寇?陛下已非稚齡童子,已知是非黑白,難道你還看不出究竟誰在禍害你父皇留給你的基業,誰在忍辱負重苦苦支撐著即傾的社稷?”

朱厚照只覺得自己已被逼到了墻角,退無可退,不由大哭道:“楊先生,為何你也逼朕?就算劉瑾做了一些惡事,圈了一些土地,朕命他還回去便是,難道非他殺嗎?”

楊廷和愴然一嘆。

人群中卻傳出另一道沉穩的聲音。

“劉瑾之罪,罪當淩遲,陛下怎能不誅?”

平日朝會中甚少發言的嚴嵩慢慢走出朝班。

“臣,兵部左侍郎嚴嵩,三告劉瑾,伏乞天聽!”

……*******

司禮監內。

劉瑾呆呆坐在書案後,無意識地盯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卻不知魂遊何處。

昨晚批閱了整整一宿奏疏,徹夜未眠,天快亮時正打算叫個貼心知趣兒的小宦官給他捶捶腰腿,讓他美美地打個小盹兒,寅時鐘鼓司的鐘聲卻敲得他右眼皮直跳,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意亂,一種大禍臨頭的不祥預感籠罩著他,卻又不知這種感覺來自何處。

劉瑾睡不著了,披著暗黃蟒袍坐在椅子上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