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平叛戰略

丁順的最後一句話似乎在拷問秦堪的心靈。

這個世上秦堪是第一個說王守仁是聖人的人,或許連王守仁都不相信自己是聖人。

大明這個時代的文人還是很要臉皮的,就算實至名歸,嘴上總得謙虛一下,不像滿清韃子的某個皇帝,別人做的詩詞自己添上一句或改個字,這首詩便成了自己的,誰敢把這首冠在自己名下,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於是他以這種巧取豪奪的方式成了世上詩詞產量最高的皇帝,當然,詩詞質量也是最爛的,老了老了總該要點臉了吧,人家偏偏打算將厚臉皮帶進棺材,竟自稱什麽“十全老人”。

王守仁的聖人稱號不是自己關上門自封的道號,是數百年來無數心學傳人和後人對他的定論,一個數百年來傳揚而毫無爭議的事實,必然是顛撲不破且實至名歸的。

聖人不一定處處受歡迎,孔夫子夠聖了吧?人家活著的時候遊歷各個諸侯國,尋求傳道授業的機會,結果被各諸侯當成流浪狗似的趕來趕去。

王守仁也是聖人,但他當聖人的風格非常的獨特,該殺人時毫不手軟,該出陰招時毫無顧慮,九江城外數千土匪興沖沖趕來向他投降,他卻手起刀落把土匪頭子殺了個幹幹凈凈,由此看出這位聖人不一定是好人,聖人和聖君一樣,不僅誅心,也殺人。

連人都敢殺,吹吹牛皮就更不在話下了。

不過秦堪仍對王守仁的舉動感到驚異。吹牛皮可以理解,但把牛皮吹得如此清新脫俗。嚴重脫離實際的,除了與生俱來的勇氣以外,還得需要一張鬼泣神驚的厚臉皮。

當然,吹牛皮這麽愉悅的事情,絕非王守仁首開先例,早在永樂年間,永樂皇帝令朱能為將,南征安南。當時雙方軍隊加起來不到三十萬人,結果明軍對外號稱八十萬,安南更離譜,竟號稱七百萬,實可謂歷史上牛皮吹得最大的一場戰爭,雙方兵對兵,將對將正面相抗時。不知雙方主將有沒有臉紅,但是史官落筆時臉上一定臊得慌。

吹牛的事情且不說了,丁順所說的九江府難以堅守卻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秦堪仍泡在澡盆裏,擰眉想了一陣,然後起身擦幹了身子換上幹凈衣裳,出帳徑自去了朱厚照的帥帳。

帥帳內只有朱厚照一人。連日的行軍對他這個身嬌體貴的皇帝來說,顯然也不是輕松的事,大軍紮下營盤他便進帳睡著了。

聽到侍衛們的稟告後,秦堪耐心地在帥帳外等了半個時辰,直到夜幕降臨時。朱厚照才醒來。

侍衛請秦堪入帳,秦堪進去便發現朱厚照正在埋頭大吃。

一大碗糙米飯。再加一碗飄著幾絲油花和碎肉末兒的肉湯,便是朱厚照晚餐的全部。

從離京出征的那天起,朱厚照的夥食便一直是這個標準,他說將士們吃什麽,他就吃什麽,只要他碗裏比普通軍士多一小塊肉,軍心便失去了。

一個失了軍心,失去將士擁戴的主帥,是絕不可能打勝仗的。

皇帝都做到這般地步了,下面的將軍和勛貴們自然更不敢逾矩,老老實實跟著吃糙米飯,喝著比涮鍋水強不了多少的所謂肉湯,包括秦堪在內。

見秦堪進了帥帳,埋頭往嘴裏刨飯的朱厚照朝他隨意揚揚手,示意他坐下,然後吩咐侍衛也給秦堪上了一份糙米飯和肉湯。

老實說,這些年的錦衣玉食養刁了秦堪的嘴,對眼前這東西實在難以下咽,但是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秦堪苦笑著嘆了口氣,卻沒動筷子。

朱厚照一碗飯刨得差不多了,擡頭好奇看了他一眼:“你怎麽不吃?”

“陛下,臣不餓,臣打算等會兒和陛下一起吃……”

朱厚照哈哈一笑,打了個長嗝兒:“跟朕一起吃可就要等到下一頓了,沒瞧見朕剛剛吃飽了麽?”

秦堪也笑:“陛下,你一定還會再吃一碗的……”

“為何?”

“陛下,主將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同吃同住,這是一軍主帥得其軍心的必要手段,但欲得其軍心,有些事情必須做在明處,比如說同吃同住,就必須大張旗鼓,做得大明大亮,最好讓所有將士都瞧見陛下究竟吃的是什麽,是不是真的和他們毫無差別,如若是,將士們心懷感動,必為陛下效死……”

朱厚照愣了一下,重重道:“將士們吃什麽,朕也跟著吃什麽,絕無差別,你這些日子不也瞧見了麽?”

“陛下,臣瞧見了,將士們瞧見了嗎?你每日躲在帥帳內進食,說句小人之言,誰知道陛下在大帳內吃的是糙米飯還是享受著奢華盛宴?”

朱厚照睜大了眼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珠子死死瞪著秦堪,良久,朱厚照黯然一嘆,聲音都帶著濃濃的苦澀和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