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風暴來臨(上)

秦堪的態度很強硬,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已不能再跟誰講道理了,混跡朝堂這些年,秦堪早已看清了文官是什麽嘴臉,他們殘暴蠻橫的本質永遠藏在一張講道理的臉皮裏面,舌燦蓮花的表象下反映出胡攪蠻纏的靈魂。

看著秦堪帶著殺氣的面龐,李東陽欲言又止,深深嘆了口氣。

或許這世上最能看清秦堪真面目的只有李東陽了,他知道這個看似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年輕人骨子裏有著怎樣暴戾的性格,事實證明他並沒有看錯,大部分時候秦堪是非常儒雅而且很講道理的,然而一旦碰上不講道理的人,秦堪會表現得更殘暴,無論任何紛爭,發展到最後往往只有你死我活這一種結局。

李東陽之所以嘆氣,是因為他從秦堪眼裏看到了殺機,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會不惜一切代價達到開海禁的目的,而所謂的“一切代價”,往往代表著無數人命,盡管李東陽對秦堪這個後輩晚生很欣賞,但不可否認他是文官裏的一員,他無法克制自己內心的悲憫之心。

相對李東陽的復雜心情,秦堪的心情更沉重。

他沒想到不僅開海禁不易,連他參與出海行商亦不易。這塊蛋糕經過百年的爭奪,它的份屬早已劃分好了,誰吃哪個部分,吃多少,怎麽吃,都已有了不成文的規矩,這塊蛋糕根本沒有他的份,哪怕他位至國公也不能參與進來。

連遊戲的參與權都沒有,更別提更改遊戲規則了。秦堪現在才發覺開百年海禁的想法是多麽的艱難。

“該說的老夫都說了,今日別後,朝堂再與老夫無幹,秦堪,你好生珍重。”李東陽搖搖頭,他已致仕,不再謀其政,這個難題只能讓秦堪自己解決。

秦堪擱下滿腹心事,展顏一笑,朝李東陽舉起了酒杯:“山高水長。後會有期。晚輩祝老大人一路順風。”

二人飲盡,相視一笑。

喝完最後一杯餞行酒,李東陽帶著七分醉意搖晃著登上了馬車。

秦堪站在寒風中,靜靜注視著李東陽的馬車遠去。良久。忽然整了整衣冠。朝馬車的背影長長一揖。

三帝元老,四朝開濟,李東陽。你必將青史留名。

……*

詭異的氣氛仍在京師朝堂蔓延,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經過與李東陽一席相談,秦堪愈發明白出海行商一事的艱難,這幾日一直在思量權衡。其實如果這個時候秦堪下令叫停,一切即將發生的風浪皆會消弭於無形,秦堪仍會做他的太平國公,手握滔天權勢而家有萬貫錢財,有權有錢什麽都不缺。

然而秦堪幾經思量後,終於咬了咬牙,決定繼續準備出海一應事宜。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態已發展到這個程度,可以說只差最後的臨門一腳,這個時候叫停,一切便前功盡棄,蟄伏中等待下一個機會卻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秦堪雖然年輕,但他等不起,時間對他來說太寶貴了。

阻力再大又怎樣?碾過去便是。

……

天津東港開始建造八艘千料戰艦的同時,秦堪在北鎮撫司約見了禦馬監掌印苗逵,二人關上房門密議許久,也不知秦堪給苗公公許下了什麽好處,苗逵出來時喜氣洋洋,兩腿打飄,如同喝了三斤陳年老酒般暈暈陶陶不知南北。

第二日,禦馬監派了勇士營闖進了造作局,當著造作局管事的面,二話不說搶走了四百多門新造的佛朗機火炮和無數彈藥火器,勇士營將士揚長而去,滿載而歸,而造作局內幾名管事官員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呻吟,顯然勇士營將士的動作略嫌粗魯,搬炮的過程中不小心揉壞了造作局的幾朵小嬌花。

四百門佛朗機炮和無數彈藥火器沒在禦馬監多停留,苗逵當即便下令發往天津東港,兩天之後,東港新造好的福船戰船開始列裝火炮。

若僅只是禦馬監搶了火炮,文官們忍忍也就過去了,當初劉瑾亂政時,宮中太監宦官的權力達到了有明一朝以來的巔峰,哪怕如今劉瑾已死了一年多,然而余威猶存,文官們對太監還是有一定的忌憚,很多跋扈之事能忍則忍。可是這四百門火炮只在禦馬監走了個過場,緊接著便送往天津東港,消息自然瞞不住人,當所有文官得知火炮被列裝在東港新船上以後,壓抑隱忍許久的文官終於忍不下去了。

離過年還有半個月,皇帝和文武官員喜氣洋洋等待半月休沐假期之時,兵部給事中王僚上了一道很煞風景的奏疏。

王僚還是很有鬥爭頭腦的,他的參劾奏疏的矛頭並未指向禦馬監或秦堪,而是參劾造作局官員監守自盜,說他們偷了四百門火炮發賣地方官府以肥己,勇士營搶炮的事明明人盡皆知,王僚卻有本事顛倒黑白,非說是造作局自己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