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大索京師(第2/2頁)

朱厚照龍體確實有恙,昨日金殿渾身抽抽不算什麽,他最大的病是犯賤。

大臣們還圍在承天門前不肯散去,想進太廟跟先帝聊聊天訴訴苦的時候,朱厚照卻從西華池畔的豹房悄悄離開,一身店小二夥計裝扮,肩頭搭著一塊臟兮兮的白巾,嘴裏嗯嗯啊啊哼著小調兒,身後卻不遠不近綴著數十名神情緊張的禁宮侍衛,一個店小二配上如此豪華陣容,令人神經錯亂。

熟悉的西城小酒肆裏,布衣釵裙的劉良女已擺開了攤子,眼下時辰尚早,酒肆裏本無客人,今日一大早卻已有一位華衣公子坐在裏面。

華衣公子已與劉良女有過數面之緣,劉良女對他並不陌生,她知道這位公子與自家酒肆的小二朱壽是熟人,……或許朱壽也並不叫朱壽,月前朝廷平定寧王之亂,王師凱旋回朝,那位高高騎在馬上,享受萬眾歡呼的少年威嚴天子。與她店裏那個整日嘻嘻哈哈沒個正形,見人便點頭哈腰的店夥計仿佛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那日劉良女躲在歡呼的人群裏,驚愕地看著那個騎在馬上的當今皇帝,那一夜,劉良女輾轉無眠。

朱厚照走進酒肆時第一眼便看見坐在桌邊獨自喝酒的秦堪,於是眼睛一亮。賊兮兮地朝劉良女嘿嘿笑了兩聲,指著秦堪小聲道:“姑娘,我有個熟客在那邊,我去與他聊幾句再來做活兒……”

劉良女朝秦堪的背影瞟了一眼,那日王師入城,這位華衣公子當時穿著蟒袍陪在聖駕一側。顯然也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若換了尋常百姓女子,知悉朱厚照和秦堪身份的那一刻恐怕已磕頭如搗蒜,然而劉良女的態度卻一直沒有任何變化。

一介貧寒女子,靠自己的雙手掙得溫飽,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無畏亦無懼。哪怕貴如皇帝站在她面前,只要他說他是朱壽,她便當他是朱壽。

不得不說,朱厚照看女人的眼光確實比當皇帝強多了,他的一生吃喝玩樂談戀愛,任哪一件事做出來都比當皇帝專業。

朱厚照嘿嘿笑著走到秦堪面前,道:“想喝什麽,我請你。”

秦堪不假思索道:“我想喝燒刀子。越烈越好。”

朱厚照笑臉有點僵:“小店沒有燒刀子。”

“好吧,我是個很隨和的人,來一壺竹葉青也行。唐詩有雲:‘金盆盛酒竹葉香,十杯五杯不解意’,搭上二兩豬頭肉,味道想必是極好的。”

“沒有竹葉青。”

“那就來一壺琥珀酒,唐詩又有雲:‘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搭上二兩豬頭肉,味道亦是極好的。”

“沒有琥珀酒。”

“那麽,文君酒?唐詩還有雲:‘始酌文君酒,新吹弄玉簫’。當然,酒後吹簫這種事我們不提倡,但若搭上二兩豬頭肉還是極好的……”

朱厚照目光有些不善了:“小店沒有文君酒!”

“柏葉酒?”

“沒有!”

“芳春酒?”

“沒有!”

“桂酒,蜜酒,杜康酒?”

“也沒有!”

秦堪索然嘆息:“什麽都沒有居然敢開店,這世道怎麽了……”

朱厚照壓低了聲音,咬牙道:“你今兒是來砸場子的吧?”

秦堪眨眨眼:“豬頭肉總有吧?”

“這個倒是有。”

秦堪笑了:“那就二兩豬頭肉,不要酒,其實我戒酒已半個月了。”

……

“昨日聽宮裏太監說,你在鬧市被刺,瞧你的樣子應該毫發無傷,刺客拿住了嗎?”

“刺客自盡了,今日臣是來向陛下請罪的,為了緝拿刺客同黨,錦衣衛昨日在京師鬧出了一點動靜……”秦堪有點心虛,他知道昨日鬧的可不止“一點動靜”。

“這個我已知道了,今日早朝那些大臣們正打算拿這事做借口針對你呢,造船出海違祖制在前,錦衣衛大索京師在後,這次大臣們可沒打算放過你,幸好我天縱英才,猜到他們會有什麽反應,索性將朝會停了,讓他們想告狀都找不著地方。”

秦堪拱拱手:“多謝陛下為臣周全一二。”

朱厚照得意地笑了笑,隨即臉色微沉下來:“秦堪,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件事從根子上來說,還是造船出海一事,我頂多只能拖住半個月,明年上元節一過,皇宮恢復朝會,你若還想不出法子把這件事妥當處置,恐怕新年的第一次朝會會很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