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正德傷情

年歲漸長,男人越沉澱,歲月收回了男人的青春飛揚,同時又賜給了他穩重和豁達。

秦堪和唐寅當初彼此連個落腳之處都沒有,像旅人,像遊子,看似瀟灑無所牽絆,可每天醒來走出房門,看見的卻是客棧裏一張張陌生的臉,同住在一個屋檐,誰和誰都沒有關聯,浮萍般隨波逐流。

十年了,大家走出了紹興城裏的那家客棧,各自奔波在塵世裏,如今秦堪已是這座偌大江山裏一人之下的權臣重器,而唐寅這位風流才子也成為國子監無數貢生學子們仰望的豐碑。

地位高了,心境變了,幸好男人之間的友情仍如當年,簡單而深厚。

唐寅覺得自己在犯賤,而且犯的這種賤沒人喝彩,於是他也改變了態度,男人得對自己好一點。

於是唐寅不再是下官,搖身一變成了秦堪的朋友,朋友之間不必太客氣,否則就是見外,就會被國公府的侍衛們活活打死。

很蠻橫地推開秦堪,唐寅一馬當先大剌剌走進大門,進了前堂後很有氣勢地拍著桌子。

“來人,給我上茶,上好茶,要都勻縣新上貢的雨前雀舌,另外再給我包上兩斤新鮮的,我等會兒帶走……”

前堂的丫鬟驚恐地看著唐寅,又遲疑著看向秦堪,發現自家老爺對這位惡客很和善,絲毫沒有把他大卸八塊的意思,很有眼力的丫鬟微微一福,匆匆退下準備去了。

秦堪苦笑:“唐兄,雖說朋友貴在相知,貴在同患難同享福,但是也不能太不把自己當外人啊……去歲大旱,都勻縣給京師進貢的雀舌總共才不到四十斤,陛下咬著牙忍著心痛分給我五斤,你這一開口就要了我兩斤,這種行徑是不是有點不要臉?”

唐寅無辜地眨著眼:“你自己說的,不能對朋友太客氣太見外,不然會被打死的,再說我還是名義上的大舅哥……”

秦堪忽然發現自己也在犯賤,讓這中年酸書生乖乖給自己行禮稱下官多麽愉悅啊,幹嘛非要跟他不見外……

“有事說事,沒事趕緊回國子監帶孩子去,我很忙……”丫鬟剛奉上茶水,秦堪便很不見外地端起了茶盞兒,一副迫不及待送客的架勢。

“有事,有兩件事。”

“說。”

“第一件,我那失散多年的親妹妹最近可好?”

秦堪眯起了眼睛:“托福,子禾好得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間接弄死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以外,最近已經非常安分守己,賢良淑德了……你惦記我的如夫人是什麽意思?”

唐寅咧了咧嘴,不知是笑還是哭:“我惦記?你以為我想惦記嗎?最近西城兵馬司的吳指揮使不知發什麽瘋,不僅送我一份重禮,還每日在國子監門前堵我,見面便是大禮參拜,說一些不知所雲的話,隱約只知與唐子禾有關,我一個小小的國子監從六品監丞,被一個兵馬司的指揮使如此禮待,實是生不如死啊……”

“西城兵馬司吳指揮使?吳戈?”

“對,吳戈。”

秦堪沉吟片刻,接著眼裏露出笑意:“我記得上月被弄死的那個周副指揮使也是西城兵馬司的,原本刑部和順天府的捕快在辦這個案子,後來此案被錦衣衛接手後便不了了之……吳戈送你的重禮你收下了嗎?”

唐寅嘆道:“我敢收嗎?眼看便是三年一度的科考了,前日我接到禮部的公文,要我為今年的科考出一道策論題,這個節骨眼上我敢收誰的禮?事情若敗露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秦堪笑道:“可惜你錯過了一筆橫財啊,我敢保證吳戈給你送禮絕對跟科考無關……”

“他為何送我禮?”

“大概他以為他會和那個姓周的副指揮使一樣不明不白死在護城河裏吧,畢竟那個姓周的是吳戈的部將,我若有心株連,他也逃不過。我貴為國公,他一個小小的兵馬司指揮使不夠資格見我,所以只好在你這個大舅哥身上打主意了。”

唐寅恍然,若有所思:“原來做你大舅哥竟有如此好處,想想當年自己還左右推脫,實在太矯情了。”

秦堪嘆道:“你做過的矯情事何止這一樁?比如你今日為這事來找我,就是一件很矯情的事。”

唐寅咳了兩聲,不自然地道:“還有一件事……”

“說吧。”

“借錢……”

“哈哈,哈哈哈哈……來人,送客!”秦堪仰天幹笑,起身便待拂袖而去。

“秦賢弟且慢!”唐寅急忙揪住了他的袍袖道:“朋友有通財之義,賢弟怎可見死不救?”

“談錢傷感情啊唐兄,你好歹也是六品監丞,每年除了俸祿還有貢生學子孝敬冰炭,日子怎麽過得跟遭了災似的?”

唐寅眼圈突然一紅:“愚兄年已四十仍孑然一身,這難道不是我花錢如流水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