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禍福難測

所謂“外四家軍”的說法,不是秦堪獨創,卻是朱厚照先提出來的。

朱厚照尚武,京師裏無論是皇宮還是豹房,都特意開辟出一塊演武場,以此作為他指揮軍隊演武之用,朱厚照讀過許多兵書,而且他也絕非趙括那種紙上談兵的誇誇其談之輩,他深知理論和實際的區別,所以讀完兵書後,對每個新學到的陣型也好,大軍前後的調動也好,幾種兵器的結合使用也好,全部付諸於演武場,總要親自調動軍隊試驗過這些理論,才能完整地消化它,認同它。

去歲親征韃靼之前,朱厚照便有親自與韃靼小王子伯顏猛可決戰的念頭,於是大軍還未離京便給宣府,大同,延綏,遼東四大邊鎮的總兵官下了調兵旨意,旨意的最後,竟對四大邊鎮的邊軍將士以“外四家軍”相稱,惹得四大邊鎮的總兵官仿佛被青樓花魁主動勾引了似的,莫名驚喜榮幸不已。

而邊軍與京營將士對調的說法,也是朱厚照的首創,而且這個說法很久以前便提出了。

正德三年年尾之時,朱厚照剛剛平定寧王朱宸濠叛亂還京,此戰朱厚照深感京營將士戰力不強,軍心不盛,於是太廟獻俘之後便在朝會上提出京營與邊軍將士對調,每三年為一輪換,是為實戰練兵之故。

無可諱言,朱厚照的這種想法委實有些前衛,不過並非昏庸,反而很有道理,這位皇帝的尚武之好並非胡鬧,對於軍事確實經過了深思熟慮的,邊軍和京營互調便是神來之筆,堪稱絕妙。

只可惜朱厚照正應了唐大才子那句詩,“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如此絕妙的計劃在他人眼裏卻是驚世駭俗離經叛道。終不能被朝臣所容,甚至連最開明的李東陽亦無法認同這個想法。正德三年底,即將致仕的李東陽向朱厚照上了他政治生涯的最後一道奏疏,名為《疏諫京營邊軍兌調十不便》。針對的便是朱厚照提出的兌調京營和邊軍一事。

連開明的李東陽都上疏反對這個太過前衛的計劃,其余的大臣就更不用說了。

朱厚照對自己的天才腦袋沾沾自喜了沒兩天,便被鋪天蓋地的口水淹沒,那種感覺比當頭一盆涼水淋下更痛苦,簡直是無數人掄圓了膀子噼噼啪啪扇了他無數耳光,鼻青臉腫的朱厚照咬著牙……忍了,當然,邊軍京營兌調的計劃從此束之高閣,不見天日。

直到正德十三年,朱厚照又動起了北征韃靼的念頭。早年的京營邊軍兌調的計劃再次萌芽,於是為了鋪墊,遂下旨將四大邊鎮的邊軍將士稱為“外四家軍”,原本打算親征歸京後正式將此事提上日程,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朱厚照卻不幸溺水昏迷。

今日秦堪提出邊軍入京也正是時候,皇帝昏迷,京師群龍無首,大明各地藩王流寇盜匪蠢蠢欲動已是必然,調動邊軍入京防範確實很有必要。

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帝若命懸一線,天下窺伺大寶的野心之輩何其繁多,若無一支強大的軍隊駐守京師。誰知會發生怎樣的巨變?

秦堪的話很簡潔,但說完後涼亭內卻久久陷入沉寂,楊廷和楊一清等人捋須沉默不語,保國公朱暉的臉色卻有些難看,神情隱隱有股怒意。

朱老爺子的怒意很好理解,畢竟京師十二團營由他統領。十二營裏,每一營皆由一位開國侯負責,平日裏任何一營皆不得隨意調動,必須由國公和國侯親眼見到聖旨和調兵虎符後才能調動兵馬,十二位開國侯和一位保國公便組成了京師這支精銳之師的高層指揮。現在秦堪當著朱老爺子的面說什麽京營將士戰力堪虞,等於赤裸裸打朱暉的臉,老爺子焉能不怒?

“哼!調動邊軍入京?這說法是不是太駭人了?滿朝文武能答應嗎?陛下昏迷不醒,京師正是風聲鶴唳之時,一點點小火星兒都能將臣民之心點爆,這種時候調邊軍入京,滿朝文武豈能答應?若陛下真有不測,另立新君已是必然,新君豈能答應臥榻之側有如此多的兵馬走來走去?”

朱暉的語氣不善,幸好亭內在座之人同為一黨,彼此之間利益關系緊密,否則依朱老爺子那火爆脾氣早就掀桌子翻臉了,現在只是語氣不善,足以證明他對秦黨是真愛。

秦堪朝他歉然一笑,道:“老爺子息怒,我的提議只是對事不對人,京營將士相比邊軍的戰力確實稍有不如,這是無法回避的事實,我擔心陛下昏迷之事一旦傳遍天下,那些藩王和素有造反野心的流寇邪教們必然不會毫無動作,能多調一些將士入京防範總歸是沒錯的,畢竟藩王們皆是陛下的血脈親人,理論上來說都有繼承大統的資格,可皇帝只有一人能當,那些藩王們可不是講道理的人,萬一爭搶皇位時做出什麽過激的動作,京師有一支強大的兵馬彈壓方為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