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萬仞指峰能擔否 第四十五節 兩難(第3/6頁)

昨天司禮監送來了一份遼東的奏報,讓天啟看得直皺眉頭,今天他特意召集內閣來就是為了詢問此事。

朝會才一開始。天啟就有些生氣地問道:“諸位愛卿。到底是誰允許遼東巡撫派人去給奴酋吊喪的?朕不記得給過遼東巡撫這樣的許可。”

魏忠賢私下已經給三位內閣成員通過氣了,因此顧秉謙對皇帝的惱怒早已是了然於胸。他坦然地說道:“回皇上,遼東巡撫事先確實沒有上奏。但老臣以為,或許正如遼東巡撫所說,此乃非常之時、事起倉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遼東巡撫先當機立斷,或許也是情有可原。老臣還以為,此事地是非可以再議。但遼東巡撫確實還是出於一片公心地。”

顧秉謙羅裏羅嗦地說了一大堆,實質性的責任一點兒也沒有擔。天啟對顧秉謙的這種性格也已經了解得很透徹了,也早已習以為常。年輕的皇帝知道他的首輔是一個一貫溜肩膀的人,剛才他能講出這番話來,裏面的意思基本就是在為袁崇煥開脫了。

看到另外兩個閣臣都默然不說話,天啟心知他們這是表示同意顧秉謙的看法。既然內閣的意見這麽統一,天啟頓時就感到心虛了,覺得自己生氣可能生得很沒有道理,因此他的口氣也一下子松懈了下來:“國之大事,在戎在祀。這麽大的一件事情,遼東巡撫總也該先問問朕的意思才是吧。唉,不過你們說得也有道理,或許當時情況緊急,容不得遼東巡撫事先請示了。”

自從剛才發言完畢後,顧秉謙就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今天的朝會他已經出過一次力了,雖說內閣首輔的地位高,不過他不也是搶先開火了嘛,下面就該輪到其他人上場了。大家同殿為臣,也該風險均攤才是啊。

馮銓見狀就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聖上。袁大人這次事情是做的操切了些。但袁大人一向就是這樣,性子蠻了些,但人還是勇於任事地。兵法有雲: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上次黃帥不也是自作主張了麽?”

天啟又皺了皺眉頭,凝神回憶了一會兒,搖頭道:“不對啊,上次黃帥擅自去遼陽的時候,你們不是都要朕降罪於他麽?怎麽這次遼東巡撫擅自派人去遼陽,你們就都說好了呢?”

“聖上,上次黃帥勇則勇矣,但終歸還是一介武夫。”這次輪到丁紹軾出手了,他把大拇指一挑,鏗鏘有力地說道:“而遼東巡撫讀書破萬卷,胸中自有膽識韜略!聖上,遼東巡撫的奏章上說得很清楚了,他此次名為吊孝,實為一探建虜虛實。”

“是啊,聖上。”眼看輪盤又轉到自己眼前了,顧首輔猛地擡起頭來,眼中射出了兩道精光:“這次遼東巡撫派去的使者也是有膽有識之人,據遼東巡撫地奏章說:他斷定‘八犬同牢,投骨必噬’,遼東巡撫一番精心安排,已經成功地讓老奴眾子互相懷疑了,不日就要開始自相殘殺了。”

“聖上!”馮銓的一聲大叫又把天啟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他正色說道:“遼東巡撫奏章上說:他還義正言辭地勒令建奴立刻放下武器投降,束手聽任朝廷處分,令建奴眾子甚是驚懼!”

“是啊,聖上。”不給天啟以思考的時間,丁紹軾就緊跟在馮銓後面叫到:“遼東巡撫還說:建奴已經決議接受招安,甚至還願意獻上兩個弟弟以表其誠意。”

丁紹軾這段是原本歷史上沒有的。這個時空在黃石的武力威懾下,袁崇煥在吊喪之行後的奏章上,除了自吹自擂他袁崇煥偵查敵情得力、施展反間計導致八旗內亂、並勒令皇太極立刻束手投降,聽任處置外,總算也是能拿出點真東西了。不過……

不過丁紹軾接著說道:“遼東巡撫已經寫信婉拒了洪太獻弟為質的建議,示以信任和安撫之意。據遼東巡撫說,那洪太聞訊後更是感激得涕淚交流,極口頌揚我大明天朝之恩德。”

“聖上,遼東巡撫威能服遠人、德能釋眾疑、恩能結藩屬、才能洞夷心,真真德才兼備之人也。若非吾皇聖賢,上天斷——”顧秉謙狠狠地搖了一下腦袋來加重語氣,直把臉上的肌肉晃得亂顫,同時大喝道:“斷不能降下此等良臣。老臣謹為吾皇賀!”

說完顧秉謙就顫悠悠地站了起來打算下跪行禮,一邊的馮銓見狀也趕快站了起來,跟著顧首輔一起跪下,口中還頌揚道:“聖上,建虜倡亂以來,國家耗費遼餉千萬,動甲士十數萬,洶洶六載不能平之。今日遼東巡撫談笑間撫定之,操建虜如控小兒,真乃千古奇功也!微臣為聖上賀。”

丁紹軾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好詞了,只有跟著一起跪下,扯著脖子喊道:“微臣為聖上賀。”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天啟笑吟吟地擺手讓內閣們都平身。這三個人一通嚷嚷,頓時讓皇帝把些許不快都扔到九霄雲外去了。年輕的皇帝越想越覺得自己剛才生氣確實很沒有道理,於是他就笑著對內閣說道:“那就擬票吧,一切都按遼東巡撫的意思辦。只要建奴真心投降,老老實實地退出邊墻。朕可以饒他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