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剩者

命若琴弦

司馬師越來越牛了。

起碼在魏主曹芳看來是這樣。

魏主曹芳每次看見司馬師入朝,整個人就得了帕金森綜合征,抖個沒完。

這是恐懼。深層次恐懼。

為了擺脫這樣的恐懼,曹芳找到了三個人:太常夏侯玄,中書令李豐,光祿大夫張緝,準備跟他們一起做當年漢獻帝做過的事——除奸。

在曹芳眼裏,司馬師兄弟都是魏國的奸人。司馬師帶劍上殿,什麽事都自己說了算;乘車出行,前呼後擁,追隨者不下數千人馬。我靠,這是魏國的第二個太陽啊。

甚至是唯一的太陽,因為曹芳認為自己的光芒遠不及司馬師耀眼,所以他在一個月黑風高夜找到這三人,委以密詔。

密詔就是殺人,殺司馬師兄弟。

司馬師等著他們來殺。

在東華門外,司馬師帶劍而來,身後跟隨者達數百人,並且個個手持利器。

司馬師就擺著這樣彪悍的pose等他們來殺。

三個人怕怕了,立於道旁不知道是該殺人還是該自殺。

司馬師問他們,你們三位怎麽下班這麽晚啊?在加班嗎?

李豐回答說,皇上在辦公室看書,我們三人陪讀。

是嗎?看的什麽書?

皇上看的是夏、商、周三代之書。

哦,皇上看書,都問你些什麽呢?

皇上問伊尹扶商、周公攝政之事,我們回答說,現如今的司馬大將軍,就是伊尹、周公啊。

司馬師和李豐的一問一答貌似波瀾不驚,其實卻暗藏殺機。

司馬師的殺機。

司馬師詢問至此,殺機頓現。他喝道:你們哪是把我比作伊尹、周公!分明認定我是王莽、董卓!

李豐他們自然是萬般否認,但是有一樣東西卻無論如何否認不了。

淚眼。

他們三人,都有一雙淚眼。那是在曹芳面前哭的。現在,這雙淚眼成了他們陰謀聚會、惺惺惜惺惺的罪證。

便拿下。

便搜身。

便搜出密詔。密詔上這樣寫:“司馬師弟兄,共持大權,將圖篡逆。所行詔制,皆非朕意。各部官兵將士,可同仗忠義,討滅賊臣,匡扶社稷。功成之日,重加爵賞。”

於是李豐三人便成了這場未及展開的暗殺行動的犧牲品。他們被腰斬於市,三族也被盡滅。這樣的悲慘遭遇一如漢獻帝時舊事。情感是真摯的,行動是要泄密的,密詔是要變成明詔的,人頭是要落地的,天子是要哭哭啼啼的。

一切都是因果輪回。

曹芳果然哭哭啼啼。在司馬師將繳獲的密詔扔到他面前時。

哭泣其實也是一種武器。

自衛的武器。一般來說,當弱者無法以武力征服強者時,便會以哭代攻。

漢獻帝如此,曹芳也是這樣。

他甚至邊哭邊向司馬師發誓,說如此腌臜卑鄙無恥的暗殺行動是那三個小人逼他幹的,他本人對司馬師絕無此心。

也許是曹芳的哭泣起了作用,也許是他的毒誓起了作用,總之,司馬師並沒有逼這位天子停止呼吸,而是逼他老婆張皇後停止呼吸,張皇後是張緝的女兒,光祿大夫張緝已經死翹翹了,他女兒自然不能留在人間。

於是東華門內,這個可憐的女人被迫用一根白練絞死了自己。曹芳這下真正痛哭流涕了。他感時傷懷,覺得自己命若琴弦,說斷就斷,哪還有半點天子的福氣。

要做大哥大

曹芳的確沒有天子的福氣。因為他很快就不是天子了。

此一事件發生之後,司馬師換了一個天子,將高貴鄉公曹髦提拔到天子崗位上,同時免去曹芳的天子職位,“非宣召不許入朝”——誰說三國時期是專制的?起碼在魏國,在司馬師監國時期,天子是可以換來換去的,魏國不是天子說了算,而是司馬師說了算的。

司馬師就此擁有了三大特權:入朝不趨;奏事不名;帶劍上殿。

這三大特權表面上看沒什麽,其實都是挑戰皇權的。入朝不趨——入朝不用急慌慌的,不用低眉順眼,可以閑庭信步地踱進去,甚至司馬師大將軍要是心情好,提著個鳥籠、吹著口哨進去也沒什麽;奏事不名——奏事的時候不用像百官那樣報自己的名號,而是“哎,我說這事啊”直入主題,充分顯示他和天子之間的平等地位;帶劍上殿那就更牛×了。我靠我司馬師大將軍說話有人聽,那這劍就是裝飾,沒人聽就是武器。愛誰誰,天子不聽話也照砍不誤。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司馬師擁有了這三大特權,也就擁有了獨立的人格。在皇宮之中,他不用再看誰的臉色,相反大家夥兒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天子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