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鹽鐵爭譽 第三章嬰齊被逐

桑弘羊這幾天也氣鼓鼓的,感覺怎麽都咽不下一口悶氣。明明我為這個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霍光那豎子卻視而不見,故意找一幫儒生來跟我作對,商議廢除鹽鐵榷沽。那些儒生懂得什麽,分明是一幫給霍光做打手的先鋒,采用車輪戰術,來跟我胡攪蠻纏。尤為可氣的是,那場辯論到了最後完全變成了你說你的,我說我的。當年朝廷在外國使臣面前炫耀珍寶,我為之辯護,說那是為了顯示我大漢寶物的豐富,讓賓客們能有耳目的愉悅。可是那儒生卻說什麽王者不需要炫耀珍寶,而應當以德行柔服遠方。國寶不在於璧玉的多少,而在於賢人眾寡。我舉出反例,力辯賢人未必為國寶,晏嬰在齊國輔助了三位國君,可是最後靈公被圍困,莊公被弑死,景公國破壤削。那幫儒生面對我這個實例,不來反駁晏嬰為何不能存齊,而是舉出管仲、伍子胥輔佐國君,導致國富兵強來證明自己的觀點。可是不反駁怎麽能有立論呢,這不是胡攪蠻纏是什麽。

嬰齊和桑遷正在旁邊侍座。嬰齊小心翼翼地勸慰道,大人不要為此煩惱,其實臣覺得大人和儒生各有各的道理,這世上恐怕沒有什麽是完全對的。就連日月也會有日食和月食虧缺的一天,不是嗎?相互寬容,恐怕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寬容?桑弘羊道,阿齊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也許我當初老眼昏花,真的看錯了人。什麽叫各有各的道理,如果大家都來空談道理,又讓誰來做實事。如果聽從那幫儒生的話,大司農處早就一文錢也沒有了,邊境的將士們全會衣食無著,匈奴騎兵也早已攻陷長安,儒生們也都會身首分離,還能坐在高堂之上高談闊論什麽仁義道德嗎?

嬰齊默然,他知道這是一個死結,他也沒法想清楚這個問題,如果大司

農沒錢,確實無法打仗了,光靠和匈奴和親顯然也不是長久之策。雖然打仗又的確造成了天下百姓的流離失所。唉,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和平相處就好了。可惜匈奴人不會像他這麽想,他們只想著在秋高馬肥的時候來大漢邊境郡縣掠奪。

桑弘羊見嬰齊默然,語氣又緩和了。阿齊,不是阿翁我固執。阿翁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天下百姓有瘡痍之苦。可是這世上有些人就是生來的惡棍,他們是不會替你考慮的。就像那個霍光,實在是世上少有的奸人,處心積慮想除掉我。他已經脅迫皇帝下詔罷除了酒榷酤官,下一步據說已經在醞釀罷黜鹽鐵榷沽。如果真的實行,將非我大漢之福。我桑弘羊受先帝囑托輔導少主,實在不忍看到大漢天下在我眼裏傾覆啊。

桑遷道,我支持阿翁剪除兇逆,只是霍光身為大司馬大將軍錄尚書事,兵權在握,怎麽有辦法除掉他呢?

桑弘羊道,前日上官將軍父子來,和我商議,決定聯合鄂邑蓋長公主,以長公主的名義,置酒請霍光赴宴,然後矯詔收捕,將他當場斬首。

桑遷道,這是個好主意,阿翁身為三朝元老之臣,當身先士卒,為天下除殘去穢,名垂青史。

嬰齊一呆,他沒想到形勢已經發展到這樣白熱化的程度,竟至於真要在朝廷發生流血沖突。這樣會有多少勝算呢?即便是勝了,那又能怎樣?和上官桀父子、蓋公主聯合,也並沒有什麽好處。他雖然和上官桀、蓋主沒什麽直接來往,但從當時同僚們的敘述中,對他們的事也算了解一二。上官桀可能還不錯,雖然性情粗野,舉止有欠穩重,可是對朝廷恐怕還算是忠心耿耿的。上官安這人就太粗鄙了,沒有一點王侯的體面,而且穢德四流。他曾不止一次聽王譚和燕萬年提起,上官安自從女兒被立為皇後,就被封為桑樂侯,拜車騎將軍,經常去未央宮中陛見,出來後就得意洋洋地對人炫耀:“今天又和我的女婿一起飲酒,真是樂不可支啊!”長安中還紛紛傳揚他和後母及父親的侍妾私通淫亂,這樣的品德要是擱在別人,恐怕早就被侍禦史劾奏為禽獸行,大逆無道下獄腰斬了,可因為他是皇帝的嶽父,一般官吏也不敢輕易得罪他。他又極會巴結蓋主。按理說,霍光對於他們也算是夠容忍的,嬰齊私下裏覺得上官安本也不配和霍光平起平坐。

他正在呆想的時候,猛聽得桑弘羊道,阿齊,你的意見呢?

嬰齊囁嚅道,臣不敢有什麽想法。

桑弘羊怒火不由得又湧了起來。什麽?你看看你,現在還像一個男子嗎?

什麽都畏畏縮縮,被人害得連官職都丟了,變成了一介平民,還不知道憤怒,不知道報仇。難道非要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才會生氣嗎?

桑遷也幫腔道,沒想到妹夫是這麽一個廢物。不過本來作為贅婿,也不能要求他們有多高明。如果不是為了苟延殘喘,又怎麽會當贅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