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遮虜破敵 第一章牛刀小試

張掖郡的居延縣。嬰齊將桑緋和扶疏兩個人安置好,扶疏隨即搶著打掃房屋。這是居延縣令特意給他們借住的一棟房子,房子也不小,有一間正屋,還有兩間廂房及一個院子,當然比起長安的住處是簡陋得多了。但以嬰齊現在的身份,還能怎麽樣呢?如果不是邴吉讓他帶著一封給居延縣令的舉薦信,他想住上這樣的房子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長安的那場廷議挽救了嬰齊和他妻子的性命,只是在閻樂成等人的固爭下,霍光仍下令將嬰齊流放到張掖郡。十年前嬰齊就曾流放過張掖北面的敦煌,但走到半途就遇赦返回。這次可沒那麽好的事,是實實在在的流放了。還好,沿途押送的官吏沒有難為他們,他帶著桑緋和扶疏,奔波跋涉,終於到了目的地。扶疏的跟從,本來是在意想之外的,她當時堅決自請離開戴牛,一定要重新回到嬰齊身邊。雖然嬰齊苦苦勸她,也不能讓她改變主意,也只好聽之任之了。

安頓下來之後,嬰齊騎著馬去居延縣邑南邊不遠的甲渠候官所在地,沿途都是黃色的裸露泥土和礫石,稀稀疏疏地散落著一些駱駝刺,滿目一片荒涼。他沿著清波蕩漾的居延水,走了大約三刻的時間,就看見一個築有高大夯土墻的城邑,居延都尉的官署就設置在那裏面。按照律令,嬰齊需要首先去居延都尉府報到,等待都尉府的掾屬給他分配一個在戍所的崗位。他流放到張掖不是享福來的,而是幹活來的。

都尉府的功曹孫惠對嬰齊很不客氣,他是張掖郡觻得縣人,出身騎射世家,身體強壯,對內郡來的戍卒一向不放在眼裏,覺得他們體弱多病,打仗時起不了什麽作用。他看看嬰齊上呈的致書,眼皮翻了翻,冷哼道,原來還是一個做過千石長史的人,住在長安城裏養尊處優的,被發到這裏來當戍卒,今後可有的是罪讓你受了。

嬰齊緘默不言,只是雞啄米似的點頭。孫惠見他老實,於是緩和了語氣,道,看在居延縣耿縣令的面上,我也不難為你了。我這就下發文書,安排你到居延縣的遮虜障當戍卒。來人,給他填寫致書,發到遮虜障。

一會兒,功曹史把致書寫好,嬰齊接過致書,謝別了孫惠,回到居延縣。縣令耿力德聽說孫惠發放嬰齊到遮虜障,大為嗟嘆。他告訴嬰齊,遮虜障是居延縣最北的一個邊塞。太初元年,強弩將軍路博德征伐匈奴,大軍駐紮在居延澤邊,修築了這個城障作為據點。城墻倒是比較堅固,但因為位置最北,也就相應的比較危險。

耿力德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其實在這邊郡做官,都朝不保夕。如果匈奴人真的突破遮虜障,居延縣邑也基本上保不住,那時我也只能殉國了。前年匈奴黎汙王就率數千騎兵擊破了遮虜障,我的前任朱延壽和前居延都尉王彭祖都是那次被匈奴騎兵斬了首級去的。

嬰齊見他說得悲哀,但知是事實,和內郡官吏相比,邊郡官吏時常有性命之憂。只要匈奴兵一來,他們不是力戰而勝,就只能城破而死。大漢的《賊律》是絕對不允許官吏棄城而逃的,否則會全家處死。更不允許投降,因為邊郡的官吏,只要是六百石以上,妻子多被扣押在長安為人質,只要本人投降,妻子旋即會處死。

嬰齊安慰他道,耿公也不必難過,人活在這世上,總是不可能太如意的。

那倒也是,耿力德道,邴君是我的故長吏,他在信中極力贊揚你的人品和才幹,你放心,今後有什麽我能夠幫你的,我一定盡我所能。

嬰齊拜別了縣令,回到家裏。桑緋呆呆坐在窗前,不知想什麽,看見嬰齊回來,才懶懶地問候一聲。嬰齊見她這個樣子,心裏苦楚。倒是扶疏挺活潑,跑上來問長問短,可惜她不能說話,一切的詢問都在眼神之中。嬰齊把今天的情況說了一下,扶疏聽到很順利,欣慰地笑了。嬰齊見扶疏心情不錯,心裏的陰霾稍微淡了一些。他現在感到,流放到這裏來也是件好事,畢竟這裏遠離長安的爾虞我詐,對他來說,更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他對桑緋和扶疏道,我明日就要去遮虜障,每十天回來一次。遮虜障離這裏並不遠,也就是二十多裏的路程,來回都很方便,你們不要擔心我。至於生計,耿明廷答應,會專門派個女仆來照顧你們,你們就放心罷。

扶疏又拿出她隨身不離的木牘,從頭上抽出一根發簪,那發簪的頭上是鉛制的,可以書寫,比毛筆方便多了。她寫道,主,阿兄,我也想跟你去。

嬰齊看她在木牘上先寫了個“主”字,又馬上塗掉,換成了“阿兄”二字,不由得笑了。自從扶疏回到他身邊以來,又恢復了從前稱他為“主君”的習慣。他告訴扶疏多次,不要這樣叫他,可她總擺脫不了以前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