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奏免珠賦(第2/3頁)

張鳳沉默著不說話,我又道:“我也只是能勸說蠻夷們於一時,萬一他們再次行險造反,我想府君雖有大將軍為之緩頰,只怕也難免詔書譴責罷。方今朝廷多事,羌人多叛,實在不想交州邊郡再起釁端啊!”

這句話觸動了他,他果斷地說:“那好,請使君上奏皇帝,我給大將軍寫封書信告白。”

我也答應了他,立刻上書皇帝,奏報這場變故,又告誡張鳳,詔書未下之前,千萬不可再逼迫百姓下海采珠。做完這一切後,我乘車馳回廣信,準備通過郵傳把奏章向皇帝報告,卻在端溪縣碰到了朝廷派來的使者賈昌。

賈昌是我在洛陽的熟人,這次奉皇帝陛下的命令,特地來端溪看望蒼梧君的。這次他給蒼梧君送來了金縷玉衣,雖然現在的蒼梧君不過四十多歲,正值壯年,可誰能料到自己的壽命呢?預先準備總是必要的。見了洛陽來的故人,我非常高興,把在合浦發生的事告訴賈昌,請求他務必向朝廷請求蠲除珍珠的進貢。賈昌爽快地答應了,然後我們開始研究盜墓案,我說了這件獄事的困難以及我此前做的工作,同時表達了一定要窮究下去的決心。和賈昌長談了半夜,第二天,我們揮手告別,我回廣信縣,他則繼續趕往蒼梧君所住的群玉城。

端溪縣離廣信很近,一天時間就到了。進了城,我讓任尚回家休息,自己徑直來到府裏。見耿夔和牽不疑正在庭中射箭,見了我,耿夔興奮地拋下弓,說已經通過郵傳,先行知道合浦招降成功的消息了,沒想到我回來得這麽快。牽不疑也上來賀喜:“使君不費一箭一矢,就讓叛賊束手,使我曹練習箭術,都覺得無用武之途了。”他還真會說話。耿夔打趣他:“那你剛才還贏我這麽多?”牽不疑倒不謙虛:“若是往常,只怕贏得還多。”耿夔道:“你也只能贏我,若跟我的兄弟任尚相比,只怕沒有勝算。他不輕易出手,一出手箭矢必定貫頸而過,絕無生還。”牽不疑吐吐舌頭:“這麽厲害,那他還是不要出手得好,以免殘害生靈。”又說了一會兒,他拱手向我告辭。我欣然望著他的背影,對耿夔道:“這位牽公子不錯,怪不得能讓我的耿掾屈尊與交。”耿夔大笑道:“使君更加知人,才能找到下吏這樣的標尺。”

我們又笑談了一陣,說起在合浦的事,耿夔樂觀地預測道:“這次造反平息得如此成功,皇帝陛下一定會對使君另眼相看,也就會召使君回洛陽,重任司隸校尉。”

我卻開始對在這裏做官,越發感到有興味起來。在朝中當司隸校尉,使貴戚斂息,權臣側目,固然痛快,可不能盡興,遇上真正的跋扈之臣,總是無可奈何,還會給自己帶來禍患。反倒在這遙遠的蒼梧,我感到了一陣盡情馳騁的快意。我擺了擺手:“如果不把蒼梧君墓被盜一事查清,我有什麽臉面回洛陽。”

耿夔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道:“使君你不說我險些忘了,前天一位玉器匠人來拜見使君,說他可能發現了應龍佩的另外半枚……”

我一口水噴到地上,跳了起來,“那還等什麽?快,把他叫來。”我扯著嗓子喊。

耿夔嚇了一跳:“好,我馬上去叫。”

我在堂上來回走著,興奮得不行,但又懷疑有誤,福無雙至,這麽容易就發現應龍佩,明神對我未免過於眷顧了罷。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院子裏馬車的轔轔聲一下子戛然而止,接著遙遙聽見耿夔聲音傳來:“使君,使君,我找到他了。”

我還要擺擺官架子,假裝毫不經意地靠著憑幾,默不作聲地擦拭著自己的佩劍。只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到近,我低沉著嗓子道:“來了。”

耿夔道:“來了。”他也許在暗笑,私下裏,我和耿夔向來是嬉戲打鬧,不大講究什麽上下尊卑的。可是在公開場合,外人都覺得我像鐵面刺史,和掾史之間的君臣之分,絲毫也不可逾越。我認為這是必要的,君要像個君的樣子,作為臣的掾史們,才會永遠對我保持敬畏,才能令行禁止,威可克愛。

“把情況細細告訴使君罷。”耿夔道。

我瞥了一眼那人,他長得身材粗短,面容瘦削,其他倒沒什麽,只是兩個眼睛極大,看上去像銅環一般,和臉形不大相稱。說話時的神態照例有下等人臉上固有的乖巧,這也難怪,如果有機會,這世上的每個市井小民都可能成為一個佞臣,我想。然而,這確是沒辦法,人都想出人頭地,役使他人,要做到這些,就必須學會諂事上官,細摩上意,他們又何嘗做錯了什麽?

“拜見使君。”他跪坐在席上,腦袋微微前傾,雙手據地。

我撫慰他道:“請起。敢問,君叫什麽名字,聽說君發現了另半枚應龍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