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頻催促(第2/2頁)

蒼梧君看著我,奇怪道:“使君為何如此傷悲?難道……”

我搖搖頭:“讓君侯見笑了,只不過剛才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一些舊事……如果君侯有興趣,改日再細細相告罷。唉,最近老愛回想舊事,可能真是老了,只能通過咀嚼過去的日子來尋找寄托。”

“哪裏,使君正是年富力強,怎麽算老?不過我看使君精神確實略不如前,大概是公事過於操勞了,使君還是要保重玉體啊!”蒼梧君停了一下,似乎感覺有點歉意,又道:“關於先君那件盜墓案,使君也不必著急,如果寡人有什麽做得過分的地方,還請使君見諒。寡人和使君雖然交往不久,卻也看出使君的確為人樸實,不是那些貪財枉法的小人可比,寡人心中對使君其實是深為敬佩的。”

這些話讓我略感安慰,我強笑道:“君侯如此信任我,我豈敢不盡心盡力。君侯剛才說的事,我還有一點請求,能否再次帶我去令先君墓中走一趟,親眼查看一下那具多出來的屍骨,或許能夠有所發現。”我想自己曾見過蘇娥,如果那屍骨是蘇娥,說不定有些特征能夠幫我判斷。如果她的魂魄真想讓我幫她申冤,更應該遺留一些什麽來幫我判斷。

蒼梧君道:“難得見到像使君這麽肯躬親獄事的人,寡人怎敢不答應?如果使君不忙,這次就隨寡人去端溪勘察罷。”

我答應了蒼梧君,又來到後院找阿藟,阿藟聽了我的想法,道:“使君如果不嫌妾身礙事,妾身也想去助使君一臂之力。蘇娥這個孩子,妾身非常熟悉,她七八歲的時候在閭裏前的路上玩耍,曾被一輛馳過的馬車壓斷了小腿。後來經醫工療治,雖然表面上看毫無瑕疵,或許骨頭上猶有愈合的痕跡,妾身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不知怎麽拒絕她,只是呆呆地凝視著她的臉,她臉上的疤痕並不深,當日的輪廓猶在,我從中仍能看見她年輕時的影子,一種奇異的溫柔的感覺像泉水一樣,從心中汩汩流出,浸漫了全身,甚至將周圍的一切都浸漫了,床帳、帷幔、筵席,都籠罩在溫柔當中。我伸出手去,撫摸著她的臉,喃喃道:“阿藟,你受苦了。今後我們再也不要離開,至死不渝。”她凝視著我,也突然撲進我的懷中,哭著低語:“阿敞……阿敞……”,這是我們重逢以來的第一次。此前她總是怯生生地坐在一旁,她不肯和我一起睡,非常堅決。這也難怪,畢竟相隔有二十年之久,怎麽能找回當日做夫妻的感覺。多數時間她都叫我為“使君”,還謙卑地自稱“妾身”,很少叫我的名字,現在她叫了。我輕輕拍著她的脊背,低聲道:“阿藟,不要怪我害死了我們的兒子,兒子總是身外之物,不是嗎?等我們死後,只有我們倆在地下相伴,兒子不能陪伴我們永遠,能找回你,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她不說話,仍是哭,我們在苦澀的溫情融為一體。這些天,我一直覺得和她相隔很遠,甚至懷疑和她重逢是否有意義。現在我充滿了慶幸,我仍是愛她的,大概我生在這個世上,就是為愛她而生,沒有她,我只是在世上孤獨無依地生活了二十多年。我曾經渴望能和她盡快有個孩子,讓我覺得和她的結合是真實的。現在我發現,什麽都沒有我對她的愛戀更為真實。它好像並不曾穿越二十年的光陰,從陽嘉元年,到延熹二年,這二十多年間,是不存在的虛無。看到她,我才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