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由敗轉勝

到18世紀中葉,英國民眾對其海軍的期盼是戰無不勝,這多出自善意的愛國情懷,而非現實。1756年,奧古斯塔斯·赫維(AugustusHervey)能夠寫下:“那些贊歌,曾頌揚我們在荷蘭戰爭中英勇的將領,現在由我們傳唱。”24但正是赫維的摯友約翰·拜恩(JohnByng)上校向世人證明英國海軍體系的脆弱。

到1756年,人們已經意識到1748年英法和約難以維系,英法兩軍在印度、北美都有武裝沖突發生。在北美,陸軍上校喬治·華盛頓(GeorgeWashington)率領一支人手不足的遠征軍單挑法軍在迪尤肯堡(FortDuquesne)的軍事基地,以被迫投降的結局慘淡收場。在得知法軍將加派13艘滿載援軍的戰船時,倫敦政府授命愛德華·博斯科恩(EdwardBoscawen)上校前往攔截。法軍中3艘船在迷霧中與主隊走散,在紐芬蘭的格蘭德班克(GrandBanks)被博斯科恩上校俘獲。這樣的損失對法軍來說雖不致命,但也夠讓他們惱火的了。

有情報顯示,法軍在土倫基地裝備大支艦隊,攻擊目標顯然就是梅諾卡。約翰·拜恩上校,帕塞羅角之戰的勝利者之子,受命前往幹預,終於在諸多滯後以後,於1756年4月6日從樸次茅斯起航。與此同時,加利申內爾(Galissionère)上將的軍隊已經登陸梅諾卡島,包圍了聖菲利普堡的英軍。82歲高齡的老將威廉·布萊克尼(WilliamBlakeney)上校誓死守堡,布萊克尼曾在1745~1746年詹姆斯黨人叛亂之時成功守住了斯特靈堡(StirlingCastle)。拜恩到達直布羅陀,與當地總督就兵權歸屬問題發生口角。到達梅諾卡後,拜恩發現法軍艦隊規模與自己不相上下。他占有天時——風,處於上風位置,理應有優勢,但兩軍相向而行卻擦肩而過。拜恩命船搶風逆行,留在戰場,不料優勢就此轉為劣勢。艦隊中不少船列位有誤,整個艦隊也離敵軍太遠。拜恩想用“側斜前進”(lasking)的方法讓戰船靠攏,但簡陋的信號系統那天又不巧失靈,無法在行進中矯正陣形,混亂不可避免。拜恩曾出席審理馬修斯的軍事法庭,他知道戰鬥中陣形混亂的嚴重後果。因此,他撤離了。由於他還受命保護直布羅陀,因此,他只得丟下梅諾卡島去駐防海峽。

法軍勝利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法國,而拜恩的信經由海路到達英國要晚得多。走私商從海峽對岸尋來了法國的報刊,其中不乏誇飾之詞,報刊上標注法軍大勝,稱英軍上將都沒好好打上一仗就撤離了戰場。數十份刊物發文指責拜恩,說他被其父親的魂魄附體,又說他的精力全在保護他那些價值連城的瓷器收藏;其他報紙也多強調大英雄獅受辱之窘態。被召回的拜恩面對的是無知群眾的憤怒,以及軍事法庭的冷眼。起初,他最突出的罪行應是懦弱,但很快,人們就發現他並非因懦弱才撤逃。但是,他仍然被判刑,因為他觸犯了冷酷的《戰爭條例》第十二條:

艦中所有人,由於懦弱、過失、不滿,在行動中撤退、不前,或沒有參戰,或未盡全力俘獲、摧毀理應交戰的敵艦……因此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將被處以死刑。25

雖然他並非出於懦弱撤離,但軍事法庭仍以他在面敵時“未盡全力”將他治罪。拜恩被判死刑,可以想見,不管是海軍部還是國王都會願意為其開口求情。但大家忽略了倫敦暴民的力量,可能在當時那個公民權只是少數人的特權的時代,他們是這個國家中最後的民主的力量。他們懷疑統治階級又要徇私舞弊,遂在街頭巷尾寫滿那句臭名昭著的“救拜恩、迷惑國王”的標語。群情激憤之下,誰也不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而海軍內部,還有人在煽風點火,安森公爵此時也不耐寂寞,深感自己有責任告誡執法官員“失敗本身便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拜恩被帶到樸次茅斯,槍決在其旗艦的後甲板上進行。為顧其尊嚴,他被允許摘下面巾,自己下令射擊。伏爾泰筆下的贛第德(Candide)目睹了這一場景,並被告知:“在這一國家,時不時地殺一兩個高官並非惡事,以儆效尤。”

1757年3月14日,拜恩上將在自己之前的旗艦後甲板上被處決。(國家海事博物館,BHC0380)

雖然在拜恩事件中,安森行事難稱君子,但是他擺出的改革方案卻對海軍的發展至為重要。他本就是個不顧定制的人,直到1744年,英國海軍只有9名上將,紅、白、藍三大分艦隊各有3名。之後海軍部開始肆意封銜,到1812年時,海軍上將人數已達188人。另一革新在於擢升一些不夠格的或超齡的上校為準將,麾下卻並無確實的艦隊,這樣就可以只支付他們年薪,卻無須再委以職位了——這在當時是最接近退休金政策的措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