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八章 名義(第2/3頁)

他忙起身拱手,直齊眉心,深深一揖下去。丁汝昌神色當中隱隱有傲然的意思。一個掌著中國現在最近代化的一支強大艦隊,橫行東亞南洋海面。一個卻是只掛牌子的練兵道台。這個差距當真是天差地遠。他在椅上,本來只想呵呵腰兒,李鴻章摸著茶杯,不動聲色的咳嗽了一聲兒,丁汝昌忙站了起來,笑吟吟的也一揖到底,和徐一凡手攙手的落座兒。

才坐回位置,徐一凡正想說話,丁汝昌卻搶在前面。

“中堂,這水師實在練不得了!沒錢買煤,開灤給咱們的煤,都是碎的。水師只能挑整塊兒的來燒。供一百斤煤,能燒的不過五十斤。更不用說添船添炮,陸上炮台已經嚴整,可是募陸師來守炮台,又是一個為難,餉沒地方開哪!現在洋人水師用的快炮已多,都是一個鐘點可以打七八十炮的利器,而且純為開花鋼彈。我們船炮雖然炮子大小不吃虧,可是一個鐘點打二三十炮已經了不起,而且開花鋼彈也少……這炮咱們得添!”

當著徐一凡的面兒,丁汝昌操著淮音官話,扳著手指頭數著北洋水師缺船缺炮缺人缺餉的狀況。聽得李鴻章臉不住朝下沉。他不住的點頭,眼神絕不朝徐一凡這裏瞧上半點兒。倒是周圍圍坐的幕僚,不時偷眼看一下兒徐一凡。

每次轅期,自己這個特旨道不能拒見。怕自己要餉,就拿這個招數來搪塞?

徐一凡心裏面琢磨,臉上還是笑得一臉天真。如果每次都要演這麽一出兒的話,說不定自己下次見到的就是什麽葉志超,左寶貴……淮軍水陸將帥,自己得見一溜兒夠。

不過……丁汝昌說的北洋水師現在的狀況,可都是真的啊……

他在那裏沉住氣,李鴻章卻揚手停住了丁汝昌的稟事兒:“禹廷,現在也說不清白,你拿個條陳給我瞧瞧。看要多少錢,添多少船,多少炮,平時得加多少開銷。我和上面兒打官司去。”他沉吟著轉過臉來,朝徐一凡一笑:“徐大哥字是什麽?一直沒動問打聽。”

徐一凡一愣,自個兒還真的沒想這個茬呢!讓這白胡子老頭兒一口一口大哥的叫著,自己雞皮疙瘩也真快起來了。他稍稍閉眼,隨即睜眼笑道:“職道字傳清,請中堂大人吩咐。”

李鴻章一怔,似乎琢磨了他這個表字一下。最後只是一笑:“傳清哪,我和你也不是外人。這些日子你調人的調人,開衙門的開衙門。能搭把手兒的,我老頭子沒含糊過。你這款子營務處批不下來,就倆字兒,沒錢。”

徐一凡神色不動,躬身領訓。

“北洋攤子大,開銷也大。水師陸師學堂機器局都在這兒,戶部發下的款子,你我都有數。練兵衙門,只批了二萬五千兩的開辦費。都在盡你支用。營務處發款的九五扣慣例也沒扣你的。但是我們都明白,這點款子夠練什麽兵的!現在禹廷也來給我叫窮,水師守海口重點,每年還要北到貔子窩,南到星加坡的巡視南北洋。我這裏都拿不出錢來添船添炮!定鎮兩鐵甲船你應聽說過,這兩條國家重寶兵船,都買了十來年了。一炮都沒添過!

我正琢磨這個事兒,是不是再給朝廷上個折子,我來挑頭,給你打官司弄點兒錢出來……現下的事兒,我看咱們將就著先辦,你調的人都你那兒用著,營務處,善後局那裏,每個月給你批個萬兒八千兩的公費,朝廷禁衛軍練兵處的體面不能丟……其他的事兒,咱們再斟酌著辦,你看如何?”

這就是李鴻章最終的價碼兒了,給他點兒錢,將這個幌子衙門,不死不活的養著。直到所有人都遺忘了為止!

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可是自己,卻也只能逆流而上。

他笑著終於將手中手本遞上:“職道知曉中堂大人的為難,朝廷的難處,咱們辦差的也要體諒……這練兵的款子,職道決定自己來籌!這裏有個折子,請中堂大人轉奏朝廷。給職道弄個名義……”

李鴻章狐疑的接過他的手本,幾個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不知道這二百五又在耍什麽腰子。

李鴻章掃了一眼手本,訝然的擱在桌子上面,定定的瞅著徐一凡:“你要去南洋宣撫籌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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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徐一凡就是打算去南洋宣撫籌餉。

這裏曾經在同盟會的光復前後,支撐了相當於數千萬兩關平白銀的開銷。在他那個時代,國民黨的官方史書,統計出南洋光復債券發行了大約四千二百萬元之多。國民黨元老居正自己回憶的數字,還要遠遠超過官方史書的認定!

讓徐一凡一直不明白的就是,同盟會當年將這麽多錢折騰到哪兒去了。

而且這還遠遠不是南洋能籌的款項的極限。捐助款項的,大多是南洋華僑社會的中下階層,被稱作竹網龍堂的南洋華僑世家,基本都沒有向這裏投入過一分的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