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六十五章 天公無語對枯棋(下)(第2/6頁)

聽了他的謙退話語,幾個人大是不服。

“復生,你若不出,奈蒼生何?”

“復生,你的格局氣量,斷斷非一個陶淵明能限量的。文華殿大學士,領班軍機大臣,怕是跑不了的吧?中興大功,我在這裏說句晦氣話,復生百年之後,謚號一個文字是穩穩的。曾國藩公,也不過就謚了一個雙字文正!”

譚嗣同不過一笑,掰起手指頭:“電報發到遼陽,是兩天前,徐大人接電就應該啟行。聖君在上,一下就封了徐大人一個奉天將軍,這是多大的知遇之恩?徐大人斷斷不會忘恩負義,只有粉身以報。我估計,回電也該過來了,就是今天!十天之內,禁衛軍應該兵臨北京城下,到時候,就該大事濟矣。……諸君,這十天當中,我們就在這裏坐等,萬萬不可走漏消息,壞了大事!輕重緩急,大家應該分得清楚吧?”

幾個人對望一眼,都撓撓頭。這種大事,幾個人都偷偷兒的給京師朋友寫了信,到時候可千萬別站錯隊。而且復起之後想要的位置,也要預做準備。就是昨天一場高會,酒酣耳熱之間,背後又是琵琶聲玲瓏,有沒有發什麽豪言壯語,也當真記不得了。不過這個時候還能不順著譚嗣同的話說?

“復生,盡管放心,我們雖然不才,也是附驥尾行大事的人,怎麽會張揚出去呢?”

譚嗣同笑笑,肅然站起,舉起一杯酒,遙遙向北而祝:“但願此事順利,一切心想事成!徐大人所向有功,翁中堂彌縫一切。能在此危局當中,挽狂瀾於既倒,拯我大清末世之氣運!若大事能成,我譚嗣同一命,何足掛齒?”

語調沉沉,有若金鐵相擊。幾個人朝譚嗣同望去,就看見他這個時候,兩行淚水,已經潸然而下。

“徐一凡哪徐一凡,你可千萬不要負了聖君懸顧!”

※※※

公元一八九四年九月二十二日。

軍機處內,一燈如豆。十幾個當值的達拉密小章京大氣兒也不敢喘的在外間守著。屋裏可是翁老爺子在當值,從前天起,他就守在這裏了。坐等從遼東各處送來的電報。

自從封徐一凡做奉天將軍之後,從世鐸以下,後黨大臣就撂了挑子,紛紛的請病假。擺明了不伺候了。帝黨倒也不在乎,加了好些個軍機處學習行走的帝黨大臣。不過從來沒有象這兩天這樣,整日在玉瀾堂光緒面前打旋磨的翁老爺子,幹脆把鋪蓋搬到了隆宗門軍機處了。也不知道在等什麽。

翁老爺子和別的軍機大臣不一樣,別人都是一副宰相氣度,笑眯眯的對誰都客氣。大夥兒偷懶也裝沒看見,反正大清的事兒嘛,能敷衍就敷衍。翁老爺子一副道學臉孔,看著就讓人討厭不說,這些天守在軍機處脾氣還頂大,是一個人稍有點不對就碰下去。鬧得人人敗興。當你是什麽好鳥了?你那些老底子,又不是沒人知道!

可是現官不如現管,帝黨現在氣焰高,大家也只好忍著。

當值當得人人栽瞌睡,又不敢睡著,只好不住的掐自己大腿。一杯接著一杯喝蘇拉雜役沏上來的釅茶。聽著宮門內傳來的死樣活氣一般的打更聲音。

偶爾驚起一群宿鳥,在安靜的夜空裏發出撲撲喇喇的聲音,卻更增幾分淒涼。燭影搖動,候著當值的幾個章京容色都是蒼白。

嗨,撐著吧。換了誰,這大清都是弄不好!小鬼子逼在門前,誰能料理?大家夥兒都知道一個徐一凡,可是他現在人在哪兒呢?而且就這麽一個人,能只手翻天?

正等得無聊到了極處的時候,就聽見裏間腳步響動,燭影一暗,卻是翁同和走了出來。老爺子臉色也難看得很,眼瞧著又老了不少。幾個章京趕緊站起來,就聽見翁同和低聲問道:“有沒有遼東的電報過來?”

一個章京陪笑:“只有前個把鐘點,遼南大營從錦州發來催餉的電報……中堂爺當初說不看,現在要不要瞧瞧?”

翁同和皺皺眉頭:“沒有遼陽的電報?增琪不是從沈陽說,徐一凡已經到遼陽兩三天了麽?”

那章京搖搖頭:“中堂爺,沒有遼陽徐大人的電報。您的吩咐,那兒來了電,交給您親手拿碼子譯,不得有半點耽擱,我們哪敢誤這事兒,都上著心呢。偏偏就是沒有……”

翁同和眉毛皺得更緊,幾乎成了一個川字,眼神卻有些呆滯,站在那兒半天不言語。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

那章京小心翼翼的發問:“中堂爺,那遼南大營的電報……”

翁同和仿佛一下醒了過來,怒沖沖的一擺手:“不看!”轉身就大步走了進去。幾個章京對望一眼,都低低的罵了出來。

“老王八蛋,真當爺想伺候這份差使?就算躺著不幹活兒,挑個驍騎校,一個月也有三兩六,還有幾石老米,餓不死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