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在朝鮮 第六十七章 奪權(中)(第3/5頁)

可是這事兒,又如何做得?

場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徐一凡走動幾步,再擡頭的時候,已經是轉眼深情的向東看去:“……田莊台一線,從海到陸,毅軍將士忠骸累累滿坑滿谷,為了大家能撤下來,宋軍門,你的親信子弟,死了多少?他們如此死戰,不就是等著你給他們討個公道?你曾經立著帥旗的那個山頭,毅軍子弟,層層疊疊的從山腳一直鋪到山頂!從山頂向海望去,更不知道有多少忠骸,被海浪推湧,一下下的拍擊著海岸!是你帶著他們來遼南的啊!又是誰害得他們這樣?左寶貴公被葉志超他們陷害的公道,我已經在朝鮮討了。砍了葉志超和衛汝貴的腦袋,換來的是這個奉天將軍,欽差總辦的頂子!換來的是全國仰望的目光!現在你的公道,我替你去討!你還等著什麽?要不要我下手令給你,朝廷什麽責難,我徐一凡一身當之——他媽的從朝鮮到現在,老子就沒朝誰軟過!因為老子幹的,是為國家打鬼子的正事!”

這番話他精心準備了許久,過大淩河的時候還反復練習了。論身份,他是欽差總辦大臣,朝廷一天未去,他就有指揮調遣宋慶所部的名義。論道理,他來替宋慶所部出頭討公道,責任是他的,好處是毅軍的。論例子,他還特意帶著聶士成呢!

這個時候,聶士成果然從人群當中暴喝一聲:“宋祝三!我帶的上千子弟的血仇,左冠廷的冤屈,還不是徐大人替我等報之?你還猶豫什麽!田莊台幾千弟兄,在天上看著你!朝廷現在出了奸臣,軟的就捏,硬的還有說理的地方!”

宋慶嘴唇蠕動,仿佛才看見聶士成一般:“功亭……”他話音未落,身後一人已經哇的哭了出來:“軍門!咱們弟兄死得慘哇!咱們東進千裏打鬼子,犯了哪點罪過?”

“要餉沒餉,要械沒械,咱們打到最後!現在如何?跑得快的進錦州,咱們和孤魂野鬼一樣!那豐升阿,就是張士貴!”

“他媽的,朝廷出奸臣了!軟的欺負,硬的他們倒躲著,什麽雞巴玩意兒!”

“軍門,聽欽差大臣的節制,天經地義!咱們跟著徐大人進錦州!”

呼喊的聲音先是零零落落,接著就是連成一片,仿佛在中軍帳前起了一波接著一波的浪頭,卷動著每個人的情緒。先是這些將備,接著卷動了周圍的兵弁,人人都扯開了嗓子喊叫,仿佛要將心中憋悶冤屈,一起喊叫出來!

徐一凡只是負手死死的看著宋慶老樹根一般的面孔。短短一瞬間,宋慶似乎老了十歲,只是閉目不言。

他猝然發難,看起來好像是跋扈的性格使然。其實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奪權生變,最忌諱事到臨頭,再慢慢籌劃,猶豫不決。要是他在毅軍營中安頓下來,一是誰知道北京城什麽時候奪了他這個欽差大臣的銜頭,他這最大的憑恃也就沒有了。再就是就算有時間,慢慢來做工作,收毅軍之心,時間一長,人們思前想後的念頭就多。還不如借著毅軍這點慘敗再加受冤的沉郁之氣,不給他們細細考慮的時間,一舉卷動風潮!

他那個時空史書曾載,那個時空的甲午,毅軍從朝鮮邊境一直打到了遼南,屢戰屢敗,卻又屢敗屢戰。是堅持抵抗到了最後的部隊。對這樣還有點血性的軍隊,才能用上這手。說起來,還是穿越客占的便宜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群情越來越激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慶身上。宋慶的威望,在這支軍隊當中無人可及。人們再是激動,徐一凡這欽差再位高權重,毅軍要動,還是得宋慶一言而決!

宋慶驀然張開眼睛,一把拉住了冷冷凝視著他的徐一凡的胳膊:“徐大人,請帳中說話。”

徐一凡點點頭,手心也滲出了汗水。要是宋慶始終不從,他也只有掉頭回去,什麽雄心壯志,都得拉倒。從此對遼南局勢,失去絕對的影響力,錯過這個翻盤的最後機會。他孜孜以求的那個不一樣的甲午,也只會是一場海東春夢!

不知道老天,會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

頤和園,樂壽堂。

光線不足的屋子裏,一片難堪的死寂。日本政府伊藤內閣通過美國公使轉發來的照會,在每個人手中傳來傳去。

後黨求的就是這個結果,但是當這個結果擺在面前的時候兒,到了得先簽了城下之盟的時候,卻人人臉色慘白。

一眾才翻身爬回來的軍機跪在地上,以世鐸居首,深深拜伏,沒一個人擡頭。整個樂壽堂內,只聽見西洋自鳴鐘鐘擺滴嗒滴嗒的聲音。

水師掛白旗出降,威海讓日軍進駐,平壤讓日軍進駐,徐一凡去職。這是將大清最後一點抵抗力量剝奪幹凈,再無還手之力以後的停戰。接下來的談判,還不是任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