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鼎之輕重 第二章 京城一日(下)(第3/6頁)

王五定定的看著溥仰,緩緩搖頭:“說不去就是不去,回去告訴你們大帥,說我王五謝謝他的好意。”

溥仰急了:“五爺,您總有個章程吧!為什麽不去,總得給標下一個交代!不然標下拿什麽話去回大帥?”

陳虎也在旁邊幫腔:“五爺,為什麽不去,也總得說一聲兒啊……咱們老哥幾個也在琢磨,為什麽五爺就要留在北京城呢?”

王五還是不吭聲,他本來就不善於說話,這個時候臉色沉著,更是一個字兒都迸不出來。

溥仰腦門子汗都出來了,一橫心,幹脆朝地上一趟,頭東腳西,將大門檻兒堵住:“爺睡這兒了!五爺,您不說句實在話,爺在這兒睡七天八夜,您還得管飯!”

他這混混做派拿出來,倒惹得王五一笑,伸手將他拉起來。饒是溥仰身子健壯早非昔日,王五手勁到處,他賴也賴不住。

“……是京城爺們兒吧,這個做派,丟你身上這張皮的人……朝廷怎麽說不知道。但是在老百姓心裏,有點人心的,這身衣服穿上,在咱們眼裏,就是好漢子了。我那兄弟幹的都是大事正事,誰不明白?有眼睛的人都看著呢……”

他拍拍溥仰身上灰土:“可是我王五有兩個兄弟啊!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我朝南去了,在北邊這個兄弟怎麽辦?好好的兩兄弟,怎麽就生分了呢?我不能劈成兩半個哇!”

他語調無限感慨,這個時候,總算一吐胸臆:“譚兄弟來看我,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各走各道了……還有什麽變法圖強的,這些我不大懂。可是朝廷忌憚徐兄弟的意思,我也聽得出來,徐兄弟沒做對不起這個朝廷的事情啊!這些大事,我一個江湖漢子,也沒法兒去摻和,可我知道,我這兩個兄弟,都不是只為自己著想的人,都是幹的為這個國家的大事兒!……站在兄弟背後,緩急的時候出把子氣力,賣賣命我還能做到。認準的弟兄,又都幹的是大事業,我王五能做的就這麽多了……徐兄弟已經有兵有將,不缺我這個大老粗來添亂,可是譚兄弟就一個人在這北京城!他想著要我幫忙的時候,我王五義不容辭,他不想著我,一切順利,我王五也總在這兒守著這會友……就這麽句話,你帶給我那個徐兄弟。說我王五對不住他的好意。”

原來王五還守著會友,留在北京,為的就是譚嗣同!徐一凡若在,也只能向他五哥默然行禮。

這種男兒義氣,在他那個時代,已經很少見很少見了。

王五布衣粗服,靜靜的站在那裏。陳虎在他身後,老眼裏面已經有點淚光,不住的搖頭,再不說什麽話。五爺都如此了,他們還能說什麽?都是五尺高的一條漢子!

溥仰這個時候,也只有大聲回了一句:“五爺義氣!沖著您,這趟北京城,標下沒白回來!五爺,大帥的銀子您收著吧,既然是兄弟,就別介意這個。大帥在兩江,也不會丟五爺您的人!”

說著他就將那二千兩銀票掏了出來,雙手奉上。王五笑著接過:“當初在塞外,我還欠著徐兄弟一萬多呢!現在再吃他的,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也不愁。告訴我那兄弟,咱們天各一方,照應好我那些會友子弟!”

這個時候,溥仰只有肅然行禮。

王五,終究是留在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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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北京城這個地面兒也真是邪。真沒什麽藏得住的事情。旗人爺們兒多,整天除了吃錢糧就沒其他什麽事情做。有點新聞,轉眼間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傳得四九城沸沸揚揚的。

“溥貝子硬闖會同館,康南海言鎮徐一凡”。這出戲文,是再新鮮熱辣不過的八卦。頓時就是滿城皆知。有誇康有為氣節的,有惋惜溥仰好好的貝子爺不當,非要在徐一凡手底下當馬弁,不知道吃了什麽迷昏藥的。總而言之,南海聖人康有為,還有當初西城一霸溥貝子,現在都成了京城的要角兒,被人口口相傳來著。下午園子裏面的太監出來逛茶館的時候就又說了,皇上都知道了他這個弟弟的事兒!

真正的有心人,自然不在意這些八卦的熱鬧,倒是在看這事情背後的意思。京城現在氣氛尷尬。皇上和太後似乎站在了一條線,鐵心要興革刷新了。不管怎麽變,矛頭沖著徐一凡是毫無疑問,而朝廷裏面盤根錯節的種種利益將有受到觸動也是毫無疑問。就得有新人上台,舊人回家吃自己。這是關系著飯票子的大事兒,誰能不關心呢,誰又敢不關心!

現在朝廷官僚體系對這些北來新人不陰不陽,還有一個說道。就是譚嗣同是徐一凡的義兄弟,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穿一條褲子的,大家寧願先瞧著。但是今兒,譚嗣同他們算是以康有為為代表,正式表明了和徐一凡決裂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