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漫步

裏約·布朗庫大道是裏約的主幹道。它是,或者更加準確地說,曾經是這座城市的驕傲。大約四百年前,裏約便渴望同歐洲的大城市一樣,在中心地帶修建一條雄偉的大道。同其他城市一樣,裏約夢想成為巴黎,也為奧斯曼大道所吸引。這條巴黎的完美街道,大膽地穿過了雜亂的古老道路。但在那時,裏約的這一行為卻顯得十分膽大妄為。它竟完全采用歐洲標準,計劃修建一條寬三十三米的大道。裏約的長者早已習慣狹窄陰暗的街道,面對這樣的寬度都在不斷搖頭,認為實在過於魯莽。然而計劃依然得到執行。這條大道上修起了一座豪華劇院,與巴黎歌劇院十分相像。這裏還建起了國家圖書館、藝術學院和一間奢侈的酒店。不久之後,為了彰顯文化中心的地位,又在這裏修起了幾棟六層建築,高傲地俯視著古老的宮殿屋頂。寬闊的人行道鋪滿了黑白的石塊,路基則鋪上了瀝青。路旁的商鋪迫不及待地修建起華麗的門面,一切都依照著最現代的樣式。這條道路成為了宏偉的主幹道。巴西人也能夠自豪地宣稱,這條道路足以與歐洲最知名的道路媲美。

然而,在美洲這塊不斷進步的大陸上,本不應按照歐洲的標準思考。在這裏,一切都發展得更快,但也衰敗得更快。美洲的時空有著另一種維度。由於城市的飛速發展,這裏的交通也更加密集;裏約·布朗庫大道已經顯得過於狹窄,甚至成為了汽車的羈絆。在這個充滿了噪聲與人群的街道上,車輛只能緩慢行駛;除此之外,左右兩旁的建築也在不斷重修,腳手架占據了相當的路面。1910年的奢侈建築已經不再奢侈,彼時華麗的酒店也必須拆除,在同一個地方,一棟三十二層的建築拔地而起。曾經那些六層的房屋,或者在原有的基礎上向上擴建,或者幹脆推倒重建。三十年前巨大宏偉的一切,如今都顯得十分渺小。由於空間限制,市政劇院無法擴大規模;藝術學院與圖書館也失去了往日的風采。正如巴黎市的中心街道、柏林的弗裏德裏希大街以及倫敦的攝政街一樣,奢侈的店鋪也由繁華的區域遷往寧靜的地方。這條街道已經淪為單純的交通要道,毫無特色與藝術價值。為了迎合這個時代,它失去了昔日的特點,卻依然落到了時代之後。

為了滿足日益加快的發展節奏,裏約需要更多寬闊街道;除去不斷擁堵的主幹道之外,還需要修建新的大道。裏約野心勃勃,決定從各個方向實施這一計劃。他們推平了山丘,開鑿出隧道,開辟出寬闊的連接通道,並在山坡上澆鑄水泥。政府及時預見到高層建築對城市作用有限,並不斷推進城郊的發展。那些通向蒂茹卡與梅耶爾的古老要道——卡利奧卡、卡台蒂與拉蘭傑拉斯大街——如今與其說是讓車輛通行,倒不如說是困住車輛。從新的街區駕車前往市中心,至少要花費一個半小時。城市需要更多的空間,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而最簡單的方式,莫過於向大海索要。在一個綿延數英裏的海灣旁邊,裏約通過填海贏得了二百乃至五百米寬的狹長地帶。這大大增加了城市的面積,卻無損於大海的廣袤。這些寬闊的海濱大道,如今已經加上了畫框,裝飾著樹木與花園。道路本就充滿著變幻,加之海上陸地的靚麗風景,更是給裏約增添了新的色彩,也彌補了古老浪漫的缺失。它們仿佛一本書的頁邊。在上帝之手打開的每一頁上,都展現出新的風景,使我們永不厭倦。大海有五到六個港口,其獨特的輪廓深入城市內部,每一個轉彎都展現出不同的風景。我們只能將裏約比作一把彩繪的扇子,每一根扇骨都含有部分風景;但只有展開整把扇子,才能看到美景的全貌。

如果乘坐汽車路過海邊——或者走上幾小時,徒步走遍海濱大道,便能經過六七個甚至八個完全不同的城市。在裏約·布朗庫大道的左邊,所有的道路都交匯於一個港口,交匯於一片商業區域。那裏停泊著巨大的跨洋巨輪,遊船也從那兒出發駛向島嶼。那裏有豐富的果蔬市場,還有機場、碼頭、船塢以及海軍營地。政府建築也聚集在一起:這些十多層的嶄新建築,每一棟都十分現代。根據裏約的大膽計劃,在這個大國中幾乎所有管理部門都集中於一個街區。盡管裏約的港口、商業區與管理部門比其他國家更多姿多彩並富有現代感,但卻未曾喪失國際化的特點。在我們的漫步中,並未看到真正的裏約之美。裏約之美並不在於事物的功用或者歷史價值,而是在於讓所有的矛盾都能夠和諧共存。

海濱大道幾乎與裏約·布朗庫大道首尾相連。它就像一串珍貴的項鏈,到了夜晚,數千枚珍珠便閃爍起耀眼的光芒。巴黎廣場作為它的起始點,並非隨意選用了法國的首都;當拱門燈光亮起的時候,巴黎的建築師們一定想起了協和廣場。在巴黎廣場上,能夠看到海灣、島嶼與海邊的群山;都市的奢侈與自然的慷慨相互交融。碧海與房屋間有條寬闊的林蔭大道;在它之上,赤橙藍綠的各種車輛接連而行,仿佛暴躁的野獸。然而,我們卻無需像在許多道路上那樣為它們的迅急怒吼感到驚惶。在這裏,我們的眼睛能夠得到休憩,能夠凝視我們喜歡的事物。在這裏,能夠看到一排排的宮殿賓館,海灣鑲嵌著尼泰羅伊的白色花邊,包圍著許多遊船與巨輪,還有古老高貴的光榮聖母堂,正佇立於某個風景如畫的山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