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節 第十六章 1943年,柏林(第4/8頁)

動物園地鐵站在蒂爾加滕區的邊緣。因為防空需要,高射炮台邊的大樹都被砍矮了。動物園這裏的高射炮台高一百英尺,頂上的四角各有一門重二十五噸的一百二十八毫米高射炮。柏林一共有三座這樣的高射炮台。為了更好地融入動物園的景色,炮台的水泥基座被漆成了綠色。

盡管非常醜,但柏林人都很喜歡這座炮台。當敵軍開始轟炸的時候,炮台發出的炮聲至少能讓他們知道,還有人在還擊。

卡拉提心吊膽地從地鐵站走到弗裏達家。這時是下午四點,弗裏達的父母應該都不在。魯迪在廠裏,莫妮卡多半出去串門了,有時她會去找卡拉的母親聊天。卡拉在車道上看見了沃納的摩托車。

男仆為卡拉開了門。“弗裏達出門了,不過應該很快就回來了,”他說,“她去卡迪威百貨商店買手套了。沃納先生重感冒躺在床上。”

“我還是在弗裏達房間裏等她吧。”

卡拉脫下大衣上了樓,手裏仍拿著提包。進了弗裏達房間以後,她踢掉鞋子,躺在床上看城堡行動的戰鬥計劃書。她像上緊了發條的鐘一樣緊張,但能把偷來的文件交給弗裏達,她又感覺輕松了很多。

隔壁房間傳來哭泣的聲音。

她很吃驚。那是沃納的聲音。很難想象那個沒有擔當的花花公子竟然會哭得如此痛心。

但哭聲的確出自沃納,他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悲痛,但是沒有成功。

卡拉不禁為沃納感到難過。她告訴自己,沃納多半是被哪個有主見的女人以正當的理由拋棄了,不需要為他擔心。但她實在無法對沃納發自真心的悲痛置之不理。

她下了床,把戰鬥計劃書收進包,走出弗裏達的臥室。

她站在沃納的臥室門口,聽著門裏的聲音,沃納的哭聲更清晰了。卡拉不忍心放著他不管。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沃納雙手抱頭坐在床邊。聽到推門聲,他驚恐地擡起了頭。他的臉上都是淚水,臉漲得通紅。他的領帶松松垮垮,領子沒有翻好,眼中滿是悲切。他像是被人擊倒無法站起來,因為太過痛苦,已經不介意被人知道了。

卡拉不想裝出於己無關的樣子。“你怎麽了?”她問。

“我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沃納說。

卡拉關上門。“發生什麽事了?”

“他們砍下了莉莉·馬克格拉芙的頭——還逼我在旁邊看著。”

卡拉吃驚地張大了嘴:“你究竟在說什麽啊?”

“她只有二十二歲,”沃納從兜裏拿出塊手帕,擦了擦臉,“你的處境已經很危險了,如果再告訴你這些,會更危險的。”

她的腦子裏充滿了各種聯想。“我大致能猜到,但請把全部情況告訴我。”

他點了點頭。“無論如何,你馬上都會知道的。莉莉幫助海因裏希向蘇聯發報。如果有人在一旁幫你讀發報的數字或字母,發報的速度就會很快。發報越快,就越不容易被蓋世太保抓住。但沒想到的是,莉莉的表姐去她那兒住了幾天,在她的臥室裏發現了密碼本。該死的納粹婊子!”

沃納的話驗證了卡拉最壞的猜測。“你知道我們在做間諜的事嗎?”

他譏諷地笑了笑。“這事兒是我在管。”

“上帝啊!”

“這就是我不能插手被殺戮殘疾兒童的事的原因。莫斯科方面讓我別插手那件事,他們是對的。丟了空軍部工作的話,我就無法接觸到機密文件,也接觸不到能夠告訴我秘密的那些人了。”

卡拉必須坐下來和沃納好好談一談。她坐在床邊,靠近他。“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們的工作前提是所有人被折磨以後都會開口。什麽都不知道的話,你就不會背叛任何人了。可憐的莉莉被他們折磨得很慘,但她只認識現在已經回莫斯科的沃洛佳和海因裏希。即便是海因裏希,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他的其他任何事。”

卡拉的心猛地一涼。所有人被折磨以後都會開口,這真是太可怕了。

沃納說:“很抱歉告訴你,但看到我這樣,你終究會猜到的。”

“我完全錯怪了你。”

“不是你的錯,我故意誤導的。”

“我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我鄙視了你兩年之久。”

“我一直想向你解釋。”

卡拉伸出雙臂,抱住了沃納。

沃納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你能原諒我嗎?”

卡拉拿不準自己的真實想法,但她不想在沃納如此情緒低落的時候拋棄他。“當然,當然可以。”

“可憐的莉莉,”沃納說。他的聲音像耳語一樣。“她被打得很厲害,走到斷頭台的時候腿一瘸一拐的,可直到最後,她都在乞求蓋世太保,讓他們饒她一命。”

“你怎麽會在那啊?”

“我認識了蓋世太保的托馬斯·馬赫支隊長,是他帶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