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昨夜霜風影

直到看見這個背影,齊徽才如此真切地意識到,他是重生了。

一切錯誤都尚未開始,他還有挽救的機會!

大概是情緒太過激烈,齊徽覺得心口處傳來一陣難言的絞痛,手下卻握的更緊。

這種絕處逢生的希冀感,讓他覺得自己畢生所求,盡在此處。

他屏住呼吸,看著少年公子回身擡眸,眉眼如春花皎月,偏偏,不是他。

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擊的粉碎。

齊徽怔怔松開手,看著對方對自己躬身行禮,淡淡道:“臣曲長負,見過太子殿下。”

曲長負,這個人他聽說過,就是曲蕭那個有病的兒子。

京中什麽樣的傳言都有,齊徽從未放在心上,卻沒想到對方竟然生了這樣一幅好樣貌。

可對於他來說,早已經沒有了為皮相而贊嘆的心境,曲長負同樂有瑕在氣質上確實有些相似,但樂有瑕只是尋常相貌,遠遠不及面前之人。

更重要的是,曲長負不過一個病弱少年,自幼養在府中,樂有瑕的手段、見識、魄力,都不應該是他所有的。

這時,旁邊席位上的曲蕭也起身走來,同樣沖齊徽行禮,有意無意將兒子護在身後,問道:“殿下,不知小兒是否有何冒犯之處?臣代他向殿下賠罪。”

齊徽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哪怕這還是個絕世美人,他也霎時失落,全無繼續寒暄的興趣。

他擡一擡手,勉強道:“曲相不必如此,孤之前未曾見過大公子,今日乍遇,倒是失態了。二位勿怪。”

齊徽說完之後,就去了自己的座位上,“樂有瑕”這三個字像是一道無法痊愈的傷疤,稍稍一動便足以痛徹心臟肺腑。

他端起座前的酒樽飲下,又不覺想起了兩人初見時的場景。

那時他被父皇猜忌,處境不佳,又逢皇上生辰,斟酌著打算獻上一幅字畫作為壽禮以明心志。

侍衛來報有人在府外求見,稱身懷絕世名兵,願獻於太子。

那是他與樂有瑕初次見面,這人一身白衣,單薄孤峭,卻是兩手空空。

他便問:“你說的絕世名兵呢?”

“便在殿下面前。”

他挑眉,幾分輕蔑幾分譏嘲:“你?”

“是。”樂有瑕雲淡風輕,“殿下困於網中,臣可斬斷亂局。”

“你多余了。”齊徽執起手中的筆,在面前的蓮花圖上勾描幾筆,漫不經心地說,“雷霆雨露,皆是上蒼福澤。孤坦然受之,何來困局?”

樂有瑕瞟了一眼他的畫,語氣竟然比他更嘲諷:“殿下,人有欲,何罪之有?身居高位卻硬要拗出一副淡泊寧靜的架勢,未免太過虛偽。”

他微微挑唇,笑容中也帶著冰霜,似挑釁,似調侃:

“蓮出淤泥而不染,殿下想贈皇上蓮花圖,表明您之無欲無求。但怕是看進人眼,唯剩淤泥。”

齊徽一筆畫錯了地方,倒差點被他給氣笑了,將毛筆一擲:“你倒是敢說!”

“自然。”

樂有瑕十分坦然:“便如我來幫殿下,不是因為您人品好腦子聰明,更沒幾分忠心,不過為名為利罷了。但有所圖這才是最值得信任的理由,故而草民直接大膽。”

“最值得信任,便是真話嗎?”

“是真是假,何妨一試?又或者……殿下,不敢?”

齊徽的心裏的氣不知怎麽,就都變成了好笑。

他本想說你這激將法並不高明,但瞧著對方那張明明也不是很出眾的臉,偏生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不高明,但有效。

他收下了這柄自薦而來的“名兵”,這些年來冷嘲熱諷的紮心話也沒少挨。

樂有瑕果然才學出眾,機智善謀,只是甭管對著誰,都是那副滿口涼薄的模樣,沒一句好聽的。

齊徽這些年心裏裝著他又忌憚著他,直到他死,都沒看透過這個人。

也是直到他死,齊徽才意識到,樂有瑕說的每一句話都對,尤其是說他假。

明明愛上了,卻不知道,那樣患得患失,萬千珍重,還以為自己是在提防猜忌。

他實在是個蠢貨!

可如今究竟是不同的,一睜眼,他回到了二十二歲,論理再過幾日,就是樂有瑕前來自薦的日子。

想到這裏,齊徽覺得胸口處堵著的那截冰刺正在慢慢融化。

這一回,他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了。

他一定要牢牢抓住。

*

齊徽的失態並未引起太多人的猜疑,畢竟其他的賓客也正因為曲長負這難得一見的露面震動又驚艷不已。

眼見太子沒再說什麽,曲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簡短道:“回座罷,不必擔憂。”

曲長負若有所思地朝著齊徽的方向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沖自己的父親一躬身,坐到了他應屬的位置上。

一向活在傳說中的人,突然公開出席宴會已經足夠引人注意,尤其是曲長負的相貌還實在是長得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