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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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氏父子四人所住的王府,如今已經換了牌匾,禦醫薛敏更是親自上門為他們診脈,並為他們開了滋補養身的藥方。這四人中,屬鐘肅身體最差,畢竟年紀擺在這兒,另外三人則只是太過瘦弱,將養一段時間便好,唯一遺憾的是鐘達的手臂,這是在流放之地為了保護他人被監軍砍下的,他燒了三天三夜,鐘老將軍險些以為連次子都要沒了,結果鐘達命大,居然熬了過來。

魏帝既然要他們,自然有用處,但在被用之前,這副模樣實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走出去叫人知道他們是溫皇後的外家,豈不是丟了溫皇後的臉?

因此四人在入住後便始終閉門不出。

關於他們臉上的刺字,薛敏也很是頭疼,相比較其他酷刑,黥刑雖然對人體所造成的的傷害不高,但對於人,尤其是鐘家兒郎這般的人,他們所遭受的屈辱與精神上的打擊,更甚於肉|體。

面上被刺字的罪人即便重獲自由,也無法回歸正常生活,每個見到他們的人都能根據他們面上的刺字確定他們的罪人身份,將他們當作洪水猛獸敬而遠之,黥刑使用特殊的墨水,深可見骨,所以想要去除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說,從此以後,鐘氏四人便要頂著這樣一張臉拋頭露面。

薛敏擔憂他們究竟是否能夠接受這樣的打擊,畢竟這是在大魏,雖然鐘老將軍素有賢名,可當初那一批趙國的忠臣良將,在趙帝手上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存活下來的僅是少數,這些少數裏,還有一部分不知所蹤。

他們能夠抵擋住這樣的流言麽?

出乎薛敏意料的是,他的擔憂竟被鐘達看了出來,鐘達寬慰他道:“薛禦醫不必為我們操心,流放之地所受屈辱打罵尚且不曾將我們擊倒,區區流言蜚語,亦不過過耳雲煙,心有溝壑之人,又豈會在意?”

從前是沒有希望,因此頹唐,如今有了希望有了目標,又怎能還繼續頹唐下去?

薛敏拱手道:“倒是在下狹隘了。”

鐘達連忙扶起他:“薛禦醫大恩,鐘氏一族沒齒難忘。”

從始至終,薛敏都不曾對他們一家表現出絲毫的不屑與鄙夷,從診脈到開藥,皆是盡心盡力,對於許久不曾受到他人善意的鐘達而言,當真是百感交集。

薛敏也曾為奴,他知曉人生在世必定會有諸多不如意,但逆境中不要放棄,那麽即便最後不能得到解脫與拯救,這些不放棄的堅強意志,也一定會讓一個人的靈魂發生改變,死也不生遺憾。

兩人聊著,竟頗為投機,鐘達雖斷了一臂,卻不自詡廢物,他僅剩左手,卻照樣能執劍上馬。

鐘曉與鐘不破年紀輕,尤其是鐘曉,溫離慢生得那樣美,便是由於她有個美貌過人的阿娘,鐘曉與她是嫡親的表兄妹,自然容貌也不差,劍眉星目器宇軒昂,若非臉上的刺字,當真便是萬千貴女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他被安排進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廉恕最是鐵面無私,結果突然被走後門塞進來這麽一個人,陸愷還帶來了官家口諭,要他好好教導,廉恕那能忍嗎?

自然是什麽臟活累活兒都讓鐘曉幹,鐘曉也一聲不吭,但凡是廉恕所交代之事,必然辦得最好。

廉恕並不知道鐘曉的身份,恐怕知道了他也照樣敢這麽幹,而對於大理寺其他同僚,驟然空降的鐘曉事事壓他們一頭不說,面上還有刺字,可見曾是罪人,因著不知鐘曉乃是溫皇後表哥,看不慣鐘曉的人不少,雖然礙於廉大人不敢造次,可私底下惡心人的小動作卻層出不窮。

鐘曉見招拆招,廉恕問他在大理寺如何,他居然回答一切都好。

過了一段時間,廉恕見他始終不卑不亢,又的確能力驚人,因此也漸漸將他帶在身邊,教他斷案推理之法。

鐘不破則入了軍營。

他天生神力,因此吃得極多,生他下來的父母大約同是罪人,口糧自己都還不夠,全都喂給他怎麽可能?於是將他丟棄,是鐘老將軍把他撿了回去,鐘達與鐘曉幹活多,平時鐘曉還會四處去抓些野兔山雞,四人相依為伴,勒緊了褲腰帶,大半的口糧都進了鐘不破的嘴。

他嘴笨不會說話,空有神力卻不知何處使,是斷了一臂的鐘達教他習武,教他做人,即便是在流放之地,鐘家人的脊梁也沒有彎,而鐘不破也從“只要給我吃的殺人越貨我都幹”變成了“要聽爹和二哥還有侄子的話不能做壞事”。

他腦子沒有鐘曉聰明,便是送他去大理寺,也頂多做個跑腿抓捕的活,因此進了軍營,被分配到大將軍邱吉手下做事。

倆人站一起,鐘不破活脫脫是第二個邱吉。都是一樣的身材高大天生神力,看起來有勇無謀。

跟百般刁難鐘曉的廉恕不同,邱吉一眼就相中了鐘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