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節(第5/19頁)

“快說!”太傅大聲叱斥著。

“是——我是據宋邑所說,照實稟告。”

“你真個不知淳於意在何處嗎?”

既然已經把責任推在宋邑身上,那就索性撒謊了,唐安毫不含糊地答道:“實在不知。”

太傅面色稍霽,但這只是對唐安的寬恕,一提到淳於意,仍舊怒容滿面:“淳於意膽敢如此傲慢!他以為托庇在陽虛侯國中,我就無奈他何麽?哼!叫他等著。”

這一番話說得唐安膽顫心驚,然而老師究竟因何得罪?無論如何要弄個明白,才好想辦法解救。於是,他頓首說道:“家師不敢傲慢自大。有何不是之處,唐安先代家師謝罪。”說著又連叩頭,“請太師明示家師的過失!”

“你自己看去!”

“嘩啦”一聲,太傅摔出一囊竹簡,唐安就伏在地上細讀。簡劄是陽虛侯寫來的,說淳於意精力衰頹,難當大醫令的重任,請齊王府另選高明。語氣委婉,並看不出有何傲慢得罪人的地方。

“淳於意如真個精力衰頹,應該親到臨淄自陳。”太傅說了他不滿淳於意的原因,“明明仍在陽虛,竟敢托詞遠遊河朔,不奉征召,如此目中無人,太可恨了!”

“太傅請暫息雷霆之怒。容唐安自己到臨淄去一趟,務必把家師催促了來。”

“不必!”太傅冷冷答道。“既然說是精力衰頹,找了他來何用?天下良醫,我就不信只有淳於意一個。”

看來是太傅負氣,唐安唯有卑詞央求。然而一無效果。不久,治粟內史,應召而來。官卑職微的唐安只好退了出來。自然,他還要探探動靜。

“淳於意可是做過太倉令?”唐安聽得太傅在問。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治粟內史說:“不知太傅因何動問?”

“此人居官時可有劣跡?”

“沒有!”治粟內文答得十分響亮,“齊國的太倉令。前後換了九個人,獨數淳於意最清廉,粒米不入私囊。”

太傅沒再作聲。唐安只聽得室內有人蹀躞著,想是太傅還在沉吟——這不是個好征兆,看來太傅還不肯輕易饒放,正思索著如何加罪於人!

果然,唐安聽得太傅突然發問:“淳於意一會兒在臨淄,一會兒在陽虛,他的戶籍,到底設在何處?”

“這要查了簿書才知道。”

“立刻查了來告訴我。”

“簿書浩繁,只怕一時查不出結果。”

“那麽,你說,要多少時間才能查清楚?”太傅的聲音顯得不耐煩了。

“我叫人盡快去查。明天來陳告太傅。”說完,治粟內史告辭而去。

唐安心內憂疑,雖知太傅要查淳於意的戶簿,決非善意,但卻想不透他的作用何在?事關師門禍福,唐安出了王府便立即趕到宋邑那裏,閉門密談。

聽了唐安的陳述,宋邑倒是一下就想到了:“那自然是要查老師可曾逃欠賦稅?”

“不錯,不錯!”唐安拿手指敲敲自己的頭說:“顯而易見的事,我竟未想到。”

“倘或太傅的用意,真是要想在這上面挑老師的毛病,那可是徒勞無功的事,老師奉公守法,決不會欠賦不完。”

“話是不錯。”唐安因為親見太傅的怨毒,便不似宋邑那等放心,“就怕有心羅織,防不勝防!”

“堂堂太傅,年高德劭,也會故意羅織罪名,陷害好人嗎?”宋邑訝然相問。

這話叫唐安很難回答。親身見聞,感受不同,這件事非常理可測度,要怎樣才能跟宋邑說得明白呢?他這樣想著,內心萬分焦灼,竟有些坐立不安了。

這外表的神態,宋邑是看得很清楚的,若非事態嚴重唐安不會如此,於是他心裏也發了慌,低聲問道:“可有什麽方法替老師兔禍?倘要錢,我來設法。”

他的意思要是行賄。唐安搖搖頭答道:“太傅的態度如此,誰敢納賄徇私。不過,”唐安忽然有了主意,“錢,還是有用的。我們趕緊設法去查一查,倘或老師在臨淄的那幾年,有積欠未完的‘算’賦‘更’錢,替他完了,這倒是釜底抽薪之計。”

談了半天,總算談出了一個正確的結論。宋邑深以為然,並且自告奮勇,願為老師奔走。他是臨淄的土著,熟悉的人多,所以很順利地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這個人姓胡,是臨淄南鄉的“嗇夫”……十裏一亭,十亭一鄉,鄉的“嗇夫”,管訴訟與賦稅。淳於意在齊國作官,以及後來從陽慶學醫的那些年,家佐臨淄南鄉,因此要了解淳於意是否欠了賦稅,非找這個胡嗇夫不可。

聽宋邑道明來意,胡嗇夫笑了,“巧得很!剛剛治粟內史也派了人來查倉公的戶簿。喏,”他指著置在屋角的一大堆簿書說:“都在這裏。你自己去看,還是我告訴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