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單身匹馬,東出潼關,過了桃林,將入函谷,日已經偏西了。

朱文先投旅舍歇腳,喂飽了馬,自己才取出幹糧來,略略吃了些。然後在皮壺中灌滿了清水,取四十個五殊錢放在進門櫃上,牽馬出門。

旅舍主人得了信趕了出來,喊住他問道:“客人、客人,此時還到哪裏去?”

“往東面去。”

“東面?”旅舍主人十分驚詫,一過函谷。”

“是的。”

“客人走過這條路嗎?”

“不多,走過三次。”

“那客人應該知道,函谷道中,一過申時,便絕行旅,此時入谷,危險得很!”

“多謝關愛,今夜有月色,我正是要夜度函谷。”

“我看!”旅舍主人勸道,“還是歇一夜再走吧。不必如此匆促的。”

“我有極緊要的事,夜間清靜,正好趕路。”

旅舍主人定睛看了一會,問道:“尊姓?”

朱文見他神色詭異,便不肯說真姓,隨意捏造了一個姓:“孔。”

“孔?”旅舍主人緊接著又問:“大名可是石風?”

這下輪到朱文驚異了,心中思量不承認是孔石風,便不必再談下去。如果冒名,則又諸多不便,好在他的機變極快,略頓一頓,立即很自然地答道:“石風是我族兄,我也正在想覓他。”

“虧得我仔細。”旅舍主人很欣慰地笑著,“孔客人,你請暫留。今早有人留下一封書信,說令兄今天明天就會來取。你不是說要覓他嗎?不正好在我這裏坐等。”

這倒真是奇巧無比的遭遇,朱文考慮了一會,覺得暫留一夕,與孔石風會個面,確有必要。於是重新回到旅舍歇了下來。

旅客主人姓王,招待得極其殷勤。在彼此的交談中,朱文方始明了,這家旅舍位於關隘要卡,經常為熟客擔負聯絡的任務,姓王的主人既未見過孔石風,卻又肯定他必於今天或明天會來,自然是聽留信的熟客所說。看來孔石風與此是熟客,是早有約定,到期在此聯絡。朱文同時又感到,劉端也曾說過,孔石風在這兩天會有消息。把這跡象湊在一起來推斷,加強了朱文的信心,一定不至於空等。

但這夜未見孔石風來,第二天等到過午,依舊蹤跡奮然,信心不免動搖。正在打算留下幾句話,約定歸時再見時,只見一輛極華麗的車子到了旅舍門前,車帷啟處,下來的正是孔石風。

“石風,石風!”他大喊著迎了上去。

“咦,是你!”孔石風頗為驚異,“你怎的也在此!”

“知道你要來,特為在此等你。”

正在這樣寒暄著,忽見旅舍主人走來待客,朱文想起件事,必得作一交代,於是匆匆把孔石風拉到一邊,扼要地說了既去復留,以及冒認為他兄弟的緣故,叫他不可在旅舍主人面前,說破真相。

孔石風笑著答應了,提到那送信的人,他說:“此必為周森所遣。我去河東的時節,已計算好楊寬的行程,委托周森暗中照應倉公,約定這一兩天在此聯絡。且等我先看了信再說。”

果然,是周森派人送來的信。但是,帶來了很意外、很不幸的消息。

“阿文,”孔石風用低沉陰郁的聲音說:“有麻煩來了,衛媼在洛陽得了暴疾。”

“啊?”朱文驚得跳了起來,只覺頭上嗡嗡作響,滿眼金蠅亂飛,結結巴巴地問道:“是何時候?死了麽?”

“你先別著急!”孔石風比他自是冷靜得多,“放著倉公那麽位醫國手在,死是死不了的。你看信吧!”

這一說提醒了朱文,一顆心才得稍稍著實,但是心裏依舊亂得利害,目光注在孔石風所遞過來的書信上,內中說些什麽,卻看不明白。

“不行!我看不下去。你快說給我聽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洛陽東明亭中,衛媼傷跌而致暴疾,如今半身不能動彈!”

“啊呀,這是肝厥,險症!不死亦成殘廢了。我得馬上趕了去看看。”

“去,當然要去的,但也無須說走就走!”

孔石風認為衛媼的病,有倉公在,必能及時急救。倘屬不治之症,就朱文趕到,亦是無能為力。而官差呢,當然不可能因衛媼驟得暴疾而稽延行程,好讓倉公留下來為衛媼繼續診治。

說到這裏,朱文打斷他的話,搶著說道:“正是這話,師父一定留緹縈在那裏看護衛媼。而緹縈,怎能看護這類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