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靜極思動(二)(第2/3頁)

“恭親王態度曖昧。”曾國藩嘆道,這個恭親王永遠是沒有自己的主見,或者是他的政見就是沒有主見,和光同塵太極推手治國理政是沒有錯的,只是若是這樣永遠溫吞水一般的樣子,對付外國人未免就失了銳氣,“寶鋆隱隱有推讓之意,他的意思我知道,不當家不知油鹽貴,如今有了戰果,保住就可,趁著東北還沒什麽大事兒,就先讓了下來也無妨,別的人麽,李鴻藻說話強硬了些,文祥要總理衙門繼續和俄羅斯人磋商,看看外交上還能不能有所進展。塞尚阿,嘿嘿,到底是機靈,見到皇上情緒不佳,就跳了起來,順著皇上的口氣,一定要求開戰。”

“你說這不是搗亂嗎?”曾國藩撚須說道,“朱學勤和他吵了幾句,被恭親王喝住,皇上有些不高興,讓大家夥都跪安了,我懶怠去軍機處商議,這就出了園子。”曾國藩年紀也不小了,身子也有點乏累,“我如今是偷懶極了,凡事都有他們商議,我附和即可,等到北邊的事兒差不多,我也該休息咯。”

“中堂大人年富力強。”榮祿笑道,“何來談休息一說,且看塞尚阿大人,還是如此勤於政務呢。”

“他是還有所求,我是別無所求了。”曾國藩微笑道,“文官到了我這個位置,已經是鼎峰,我又何須搶著做事兒,得罪別人呢?不值當了。”

“中堂大人您的意思呢?”榮祿問道,“說了別人,您還沒說自己個的意思。”

“老夫?”曾國藩說道,“仲華,其實為政之道,未有非黑即白之理。”他對著這個自己以前的老部下推心置腹,把自己的為官之道一一細說,“且說明末東林和閹黨之爭,你說這兩者,東林就是君子,而閹黨都是小人嗎?不見得,閹黨的主張也絕非是禍國殃民之策,東林的政見也不是都是治國正道,為政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兒多了去,軍機處不是刑部,不是靠《大清律》來斷案子的。只要是堅持自己的主張和政見,都值得欽佩,就說李保定,他雖然是反對洋務新政,可誰也不能不佩服他,堅持自己的主見,不隨波逐流,就看看這些年洋務都進了什麽人?墻頭草居多。”

曾國藩站了起來,袖著手開始踱步,“朝中自然是要穩妥為主,凡事穩則定,定則百業興盛,若是連綿戰事,於國無益。咱們都是平過長毛的,昔日江南膏腴之地,糟蹋成那樣,咱們的軍費都險些沒有了著落,還是戶部變著法兒拿了厘金出來,這才奏銷數以萬計的軍費。如今,其實這兩方出兵已經是很大膽的舉措了,新疆和烏裏雅蘇台,或者說是黑龍江,和俄羅斯人小小的動動手,無傷大雅,畢竟是邊境之地,算不得什麽富庶的地方,加之人煙稀少,也不會有什麽人丁減少的事兒出來。借著牧民被殺的由頭,和俄羅斯人動動手,稱稱看,彼此的斤兩多少,這樣小範圍的動作甚好。”

“只是過猶不及。”曾國藩仰著頭,看著墻上的字畫,“若大動幹戈,不僅要引來外國非議,中外貿易也有所影響——寶鋆說新疆西去的貨物比以前少了四成。還有這率師遠征,為了什麽?昔日平叛是為了版圖完整,可和俄羅斯對壘,有什麽實惠?如今我瞧著,倒是都便宜了那些藩屬,當然,長遠來看,若是讓藩屬們隔住了俄羅斯和中國的邊境,有了緩沖,這筆賬,算到這裏,倒是不虧。”

“只是時人都只會算面子帳和錢糧帳,別的都不會算咯,宣戰,那就是海一樣的銀子要使出去,戶部收上來的銀子就那麽多,這裏多了,別的地方就少了,別的事兒就會耽誤掉,所以,老夫是不贊成宣戰大動幹戈的。”曾國藩坐了下來,對著榮祿說道,榮祿若有所思,“還有,宣戰之後,如何處置?大軍遠征還是就是口水仗打打?怎麽派兵?如何調動?主帥派誰?這些都要一一謀劃好了才可以宣布,遠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弄成的。”

“那皇上的意思?怕也要動手的吧?”

“是,皇上年輕氣盛,怕是受不了俄羅斯的動作。”曾國藩稍皺眉,隨即散開,“皇上勇武,這是國朝之幸,不似文宗皇帝。”

……

“俄羅斯人居然騷擾滿洲龍興之地。”李慈銘對著翁同龢說道,“這事不能善罷甘休,中樞要有大動作了,起碼明面上不會委屈了,必然是要抗議,然後宣戰的。”

“我以為蒓客你也和徐大學士一般,讓總理衙門出面交涉一番就罷了的。”

“非也,如今之世,有心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李慈銘搖搖頭,“英國人為何昔日長驅直入,讓中國割地賠款?兵利船堅耳!西方又有君主雲:‘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內’這些話雖然和聖人道德相違背,但也不是沒道理的,若是中國強盛遠勝英國,那兵臨英國都城的就該是咱們了。若是武備不修,軍事不強,總理衙門就算是和洋人們交涉說破天也是無用,再者,老大人瞧瞧如今的總理衙門,可還有半點孔孟之道?凡事總理衙門上下,無論誰見到洋人,腿腳都軟了,心裏膽怯,能辦出什麽漂亮的差事來?”李慈銘不屑一顧,“都是些酒囊飯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