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從睢陽到靈寶敗仗改變唐朝(第3/5頁)

傳來傳去,下藥來下藥去,唐玄宗心裏的嘀咕一天比一天厲害,哥舒翰熬盡心血寫的戰場形勢分析報告,在他眼裏成了廢紙一張。到了天寶十五年(公元756年)五月,在潼關唐軍與叛軍主力對峙長達數月後,唐玄宗終於拍案而起:哥舒翰你搞什麽鬼,我派你去潼關不是曬太陽的,給我打!

然後又做了那個相同的暗示:你不打,就打你。

這個暗示,是從長安,扔給安祿山叛軍的一個餡餅。

因為之前身在潼關外的叛軍,已經接到了安祿山的密令,如果10日內唐軍還不出擊,就回師河北增援範陽,而坐鎮潼關的哥舒翰,也正籌劃著與河北方面前後夾擊,徹底摧毀叛軍主力的大謀略,然而唐玄宗的這個命令,成了叛軍腦袋上的餡餅,救了這群潼關外走投無路的強盜,卻也是哥舒翰腦袋上的鉛球,把一切預想中的完美,砸得粉碎。

史書上在記錄哥舒翰接到命令後的反應時,用了這樣的詞:慟哭出關。

我相信,那一刻所有接到這個命令的軍人,心裏都在哭。不僅僅是一個完美殲敵計劃的毀滅,更是一次無可選擇的死亡的到來。他們要整軍出戰,打一場必死必敗卻毫無意義的仗。這就是軍人最大的悲傷,明知荒唐,卻只有無條件地服從。

不打的後果,哥舒翰的老領導王忠嗣嘗過,他還能怎麽辦呢?

三軍集合,整軍,出關,與叛軍主力決戰。20萬唐軍,像羊群一樣洶湧而出了,他們面前,是在潼關外面匍匐了數月,饑腸轆轆的狼群。然後在河南靈寶縣西原,叛軍設下伏兵,一場惡戰,20萬唐軍全軍覆沒。哥舒翰被俘,潼關門戶大開。

當然說到敗仗,有人說哥舒翰輕敵冒進,中了敵人的埋伏,可問題是,不冒進又能怎麽辦,正兒八經地面對面開練,肯定不是人家的對手,一鼓作氣猛沖一番,興許還有生機。無奈敵人實力實在太強,這是一場必敗的仗,懸念不過是死多少人的問題。

所謂打敗叛軍的目標,所謂守住潼關的任務,所謂渴望勝利的決心,所謂哥舒翰和安祿山之間的私仇,至此統統完蛋。

問題是,誰逼他們這樣去送死的?

來不及回答了,因為那些逼他們送死的人,接著就被砍死在叛軍的馬刀下了,叛軍揮師長安,長安淪陷,唐玄宗倉皇出逃,行至馬嵬坡發生兵變,憤怒的士兵殺死了唐玄宗的愛妃楊貴妃以及給哥舒翰下藥的楊國忠。千百年來,總有無聊的人在考證那一天楊貴妃死沒死,而比楊貴妃更重要的,20萬長眠在河南省靈寶縣的生命,卻無人過問。

他們怎麽死的?

怪唐玄宗的糊塗嗎?要知道唐玄宗從來都是一個喜歡嘀咕的人,當年嘀咕過王忠嗣,現在當然也可以嘀咕哥舒翰,正常。怪楊國忠下藥嗎?要知道楊國忠也是一個喜歡下藥的人,連大奸臣李林甫都被他下過藥,哥舒翰這樣忠心耿耿的人當然更可以被下藥,也正常。

都正常?那這不正常而死的20萬人,該怪誰?

有一群不正常的人,倒是史書上提得少,那些小道消息哪裏來的?要知道楊國忠就是長滿嘴也傳不了這麽多小道消息。要知道,歷朝歷代,每當民族危亡或者國難當頭的時刻,慷慨赴義的多,看熱鬧說閑話的也同樣多,仁人志士們拋頭顱灑下的熱血,和他們噴得滿城風雨的唾沫星子一樣多。

楊國忠譴責過了,唐玄宗譴責過了,誰來譴責這些人,這些同樣導致20萬軍人犧牲的兇手。歷史書上沒有記下這些人的名字,應該在當時有倉皇逃出長安的,也有死在叛軍馬刀下的,這對於普通民眾是災難,對於他們或許是報應。

魯迅說:我們這個民族,有埋頭苦幹的人,有默默無聞的人,他們是民族的脊梁。

作為後人我補充一句:我們這個民族,有亂嚼舌頭的人,有唯恐天下不亂的人,有無聊的人,他們是民族的渣滓。

社會在進步,今天的河南靈寶縣也已經現代化了,只希望它能成為一個見證,見證我們這個民族的渣滓越來越少。

與靈寶同樣悲壯的地方,是河南睢陽。

公元757年十月一個悲傷的夜,月光滿面淚痕,沉默地流淌在滿是戰火硝煙的土地上,黑壓壓的叛軍似蝗蟲撲向睢陽的城頭,滿地是橫七豎八的屍首,斷裂的戰旗,及至接近城頭,殺聲震天的隊列卻疑惑地放慢了腳步,這個使他們付出慘重傷亡的小城,此時死一般的沉寂,隱約立起幾個面有菜色的守軍身影,吃力地拉開弓弦,搖晃了幾下又倒了下去。上城,解決殘敵,已被這座鋼鐵城市折磨得幾近瘋狂的叛軍主將尹子奇,此刻終於倚著毀棄的戰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300天的圍城戰結束了,睢陽,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