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唐朝『科學僧人』一行(第3/5頁)

如果說一行開始的決定僅僅是一種避難舉動的話,那麽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對於佛教密宗思想的日益理解,他漸漸轉變了觀念,由一個學者成為一名得道的高僧,我們應當注意到,一行在佛教上的造詣不亞於他在天文學上的造詣。首先,他以驚人的速度學會了印度文,並且翻譯了大量印度佛教經文;《大日經疏》是集中體現他密宗思想的代表作品。在這部佛教論著中,一行對南北朝以來傳入中國的密宗佛教思想做出了梳理性的歸納,並鮮明地提出了個人對佛教的宗教主張,他把密宗的胎藏和金剛兩大部密法完美地融合起來,形成了中國獨特的密宗佛教體系,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是密宗的宗師性人物,那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出家後的一行起初隨著普寄禪師修行,但是某一日,師徒二人邂逅了當時唐朝著名的藏書家尹崇。尹崇見到一行後大為驚嘆,對普寂說:“此子天資聰穎,非汝可教也。”於是在普寂的許可下,一行開始了漫漫求學的路程,他的腳步踏遍了大江南北,從嵩山到浙江的天台山國清寺,處處留下了他艱辛的足跡。先後成為他師傅的有天台山的至清法師和嵩山的悟真法師等人,這一段經歷對於一行有著重要的意義。在中國傳統的天文學研究中,佛教學派始終是一個獨立的體系。佛教學派對於天文和歷法的研究有著自己獨特的思想,但是因為門戶的限制和地位的差別,這些思想盡管已經在中國生根發芽,卻遲遲無法與傳統的中國天文思想相融。不僅如此,佛教學派與中國傳統的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也發生著激烈的碰撞,這種碰撞不僅僅局限在科學領域,更局限在各個學科與領域。唐朝之於中國文化的意義在於:雖然中國儒家的大一統傳統早已有之,但是唐王朝完美解決了這一問題。在這個時代裏,各種學派之間的融合催生了一系列文明成功的誕生,也使各個宗教獨特的思想觀念融化進了中華民族蓬勃的血液之中。中國文明這種以儒家文明為主體兼容並包的特點,正是在這一時期發揮到了極致,也正是這一特點,使我們的民族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政治與文化的浩劫中,依然可以堅韌地生存下來並蒸蒸日上,而一行,正是這一過程中的橋梁之一。

一行的特點在於,在他的青年時代,他曾經系統地學習了中國傳統天文學的學說,而在他的中年時代,他又系統地接受了佛教思想的熏陶和佛教中關於宇宙與天文學說的理念。兩種不同流派的學說在他的觀念中交融,終於形成了他獨特的天文觀念。我們總把取長補短看得很容易,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往往是可以奪天地之造化的智者。這漫漫的10多年時間裏,一行的腳步走過了萬水千山,放棄了優厚的官職和權力人士的拉攏,甘願忍受貧苦和困頓的生活,在寂寞的旅途中孜孜不倦地探求著佛教和科學的真諦,這就是一行這段時間生活的主題。如果放到今天,一個富家子弟寧願選擇艱苦的苦行僧生活,在艱難的漂流中研究學問,這一定會被看做天方夜譚一樣的童話,或許也會被各個網站和新聞媒體大炒特炒。但是在1000年前,一行正虔誠地走著這一步,從一個少年成名的學者到寂寞的行腳僧,他付出了難以想象的犧牲與沉重的代價。告別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和繁華的城市,獨自走在荒涼的鄉間與清冷的山水中,我無數次地遙想著這位高僧跋涉的身影,青燈古佛下,他默默地朗讀著經文,晨鐘暮鼓中,他平靜地翻閱著典籍。萬水千山中,他的腳步艱難地跋涉著,敲著農家的門,化一碗簡單的齋飯。王勃在《滕王閣序》中曾經寫道“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或許正是這位智者的寫照吧。

如果我們就此把一行看做一位科學理論家,那麽我們就不夠全面了。一行有著豐富的科學理論造詣,他甚至把佛教思想也引入到了天文的研究中去。但是同時,他更是一位卓越的實幹家。在他之前,中國歷史上還沒有哪位科學家可以做到如他一樣如此重視天文的實際觀測工作。他對天文觀測數據的詳細記錄到了讓人驚嘆的地步。即使是遊學的多年裏,他也寫下了厚厚的天文觀測筆記,甚至每一個數據都精細無比。其中一個創造性的成就,就是他通過長期的天文觀測發現了恒星移動的現象,並進一步發現和認識了日月星辰的運動規律,這一發現廢棄了沿用長達800多年的28星宿距離數據,描繪出了更為完備的恒星表。而且更為精彩的是,他在歷史上第一次提出了月亮到地球的距離比太陽近的觀點。在那個對於宇宙認識還一片模糊的時代裏,這個發現無疑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