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南宋抗蒙幾悲壯(第4/4頁)

於是,從公元1268年開始,兩支來自同一民族的軍隊在自己祖國的國土上,展開了長達5年的搏殺。一邊是誓死保國的南方熱血之士,一邊是誓死效忠新朝的北方男兒,這是一場信念與信念之間的碰撞。史天澤的水軍在長江上橫沖直撞,南宋保持了數十年的水戰優勢自此蕩然無存,劉整制定了近乎完美的進攻方略,從進攻時機的把握和進攻地點的選擇,都幾乎卡住了襄樊防線所有的死穴。宋朝張世傑的增援部隊被打退了,範文虎的增援部隊被全殲了,襄樊守將呂文煥企圖在萬山堡打開突破口,卻被蒙古軍打了反包圍,傷亡慘重。襄樊的外圍爭奪戰在向著對蒙古軍有利的方向發展,包圍圈在縮小,城內的儲糧在減少,部隊的傷亡得不到補充,外圍的援軍毫無蹤影。南宋呢,賈似道正陪著宋朝皇帝在花船上鬥蛐蛐。襄樊,沒救了。

蒙古的進攻頑強,襄樊的抵抗依舊頑強,不僅僅是政府軍,民眾也自發組成了民團,宋將張順、張貴兄弟招募民兵3000人,沖破蒙古大軍重重包圍,終於入援襄陽城內,這是5年來襄樊防線得到的唯一一次援救,在血肉搏殺中煎熬的軍民萬眾歡騰。可幸福永遠是短暫的,數日後,張貴率軍出城,企圖聯絡宋朝大將範文虎共同夾攻蒙古軍,卻不幸遭到了蒙古軍的重兵重圍,突圍將士全部壯烈犧牲,蒙古軍將張貴的屍首送回襄陽城,那一日,整個襄陽淚如雨下,不僅因為烈士的忠義,更因為他們知道,襄樊最後的希望已然破滅了。

時間一天天流逝,襄樊防線的堡壘在一天天地被蠶食,蒙古軍似螞蟻啃大象一般耐心地前進著,襄樊的外圍據點全部丟失了,偌大的江漢平原上僅余兩個孤獨的城。公元1273年正月,在正面進攻數次碰壁的情況下,劉整和史天澤率兵從水路突擊,用回回炮轟開了樊城的一個角,數萬蒙古軍蜂擁而入,樊城守將牛富率全城軍民與敵巷戰,浴血犧牲,全城軍民無一人投降。樊城,以玉石俱焚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襄樊防線的一個角,終於坍塌了。

樊城已失,僅余的襄陽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城。襄陽守將呂文煥做了最後一次努力,派使者突出重圍去南宋都城臨安求援,求援的文書再次被扣到了賈似道手裏,糧食吃光了,箭矢打光了,襄陽已經喪失了最後的希望。襄陽的軍民終於懷疑了:5年,整整5年,我們付出了無數生命,在沒有任何援助的情況下孤軍戰鬥,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呵,向這樣不可救藥的王朝效忠,究竟是為了什麽,襄陽城還在,可襄陽人信念的堡壘,第一次坍塌了。

公元1273年二月,蒙古大將阿裏海率兵抵達襄陽城下,幾聲回回炮轟鳴,傷痕累累的襄陽城頭被轟開了一角,硝煙過後,展現在蒙古軍面前的是一群默默放下武器的人,沒有嘈雜,沒有抵抗,只有襄陽人木然的眼睛裏閃耀著無聲的憤怒。襄陽,投降了。

那一天,在襄陽城祭祀張貴兄弟的雙忠祠中,襄陽守將呂文煥面對著英雄的牌位,淚流滿面。

建立過讓世界贊嘆的繁華文明的大宋王朝,終於亡了。蒙古人的全球霸業達到了頂點,他們建立的元朝在中國實行殘酷的暴政與種族歧視政策,他們近乎敲骨吸髓的掠奪似乎是要奪走這個民族的一切,然而他們不會想到,這個民族有一樣東西,是他們永遠拿不走的。

那就是民氣!

信仰也許會陷入危機,信念也許會崩潰,而民氣,卻永遠生生不息,襄樊平原,正是這樣一片神奇的土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在宋亡之後的數百年間,作為楚人的子孫,襄樊人用生生不息的民氣實現了這個古老的預言。在元末農民大起義的烈火中,湖北是抵抗最為劇烈的地區,正是湖北人一次次不屈的抵抗,牽制了元廷大量的精銳兵力,才給了後來的明王朝以起家平天下的時間,令蒙古人終於卷起包袱狼狽逃出長城。在20世紀初葉,也正是湖北人的一聲炮響,敲響了清朝300年異族統治的喪鐘。在如鳳凰涅一般的8年抗戰中,從大武漢到襄樊戰場,湖北人給了驕橫的日寇以最慘重的打擊,日本在湖北戰場上投入了他們二戰以來最精銳的兵力,最尖端的武器,卻在屍山血河中無法前進。整個抗日戰爭的戰局,也正是在湖北戰場得以扭轉,高歌猛進的日本人盡管在付出慘重代價後占領了湖北,卻終於元氣大傷,停滯了擴張的腳步,使中國人終於贏得了休整的時間與再造河山的機會。湖北,以他不屈的抗暴精神,一次次用鮮血和犧牲為中華民族贏得求生的機會,在無數個悲壯的故事下,是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民氣。

面對真實的史實,武俠迷們或許會失望,那些所謂的武功秘籍最終被證明是不存在的。然而穿過千年的歷史,拋開光怪陸離的武俠傳說,我們會發現,襄樊,有著比所謂武林至尊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一個民族精神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