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9頁)

吳少霖點點頭不作聲,在局票上標了個“廖”,寫上花君老二的姓名班名;隨手遞與跑堂

“吳老爺,”跑堂問道:“就一張?”

“對了!就一張。”吳少霖遣走了跑堂,才向楊仲海說道:“這一陣子最吃香的兩種人,一種是國會議員,一種就是窯姐幾。花君老二又是有架子的,不是熟客怕不肯來,所以我冒甩廖議員的名議。就這樣,也還保不定來不來?”

“只要是廖議員叫,一定會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怕她出了‘城裏條子,’那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來了。”吳少霖說:“向來‘城裏條子’,姑娘都不大肯去的因為路遠太耗辰光。飯莊條子五元,下賞一元,一頓中飯兩三個鐘頭,起碼可以出五六個局。城裏條子只能出一個,就算加倍給錢,也劃不來,不過,這幾天不同了,加倍又加倍,反正有人惠帳,議員老爺落得擺闊;姑娘也免了轉局奔波,何樂不為?”

“那是大選籌備處惠帳?”

“當然。”

“這,”楊仲海又羨慕,又悵惘地說,“那得花多少錢?”

一誰知道呢?總得上千萬吧!”

“上千萬?”楊仲海吃驚地問。

“怎麽不要上千萬?我算給你聽!”照吳少霖的算法:要能選出大總統,起碼得有五百八十名議員出席,現在的盤口是議員五千,政團首領一萬,這是最起碼的價錢,討價還價下來,大概議員八幹,政團首領一萬五。政團有幾十個;還有一個人兼兩處、三處的,本身的八千以外,額外酬勞有一處,算一處。這樣通盤扯算,每名議員一萬,就得五百八十萬元。

“此外旅費、招待費、交際費、辦事人員酬勞:加上暗盤的運動費,各部門經手人混水摸魚,你倒想想,要不要上千萬?”

果然!楊仲海心想,照此算法,一千萬元只多不少。“可是,”他問,“那裏來這一千萬呢?部下報效呢?還是老百姓晦氣?”

“兩者都有。聽說王省長已經打了好幾個電報到保定,給財政廳金廳長,要他盡速解款到直隸省銀行北京分行備用。至於直系督軍、將領的報效,據我所知,湖北蕭耀南、江蘇齊燮元最多,各五十萬;此外,田中玉四十萬,劉鎮華、張福來各三十萬;張錫元、陸洪濤各二十萬。這就是兩百七十萬了。其余十萬、五萬,多多少少有孝敬;大概四百萬是一定有的。”

“即使如此,也還差一半多;莫非全由王孝伯、熊潤丞、邊法卿、王蘭亭、吳秋肪他們包圓兒?”

“那也不盡然,反正有法子可想。只要有權有勢,自有人會有大把銀子送上門來。”說到這裏,吳少霖想起一件事,突然問道。“我想找老單問他幾句話,打電話到陸軍部總不在;他家又沒有電話,我又沒有工夫寫信。你跟他住得近,拜托你跟他說一聲,請他給我一個電話,能跑一趟見個面更好。”

“好!我告訴他。”

“你可別忘掉。”

“不會,不會!”看他如此鄭重囑咐,楊仲海不免奇怪,“是什麽要緊事啊?”

“告訴你也不要緊。我想跟他打聽一件事。”吳少霖放低了聲音說,“陸軍部把中國參戰的档案都燒掉了;。聽說是有人指使的。我想問一問老單,有這回事沒有?”

“噢,有這樣的事!”楊仲海問:“是誰指使的呢?”

“靳翼青。”

“是他,”楊仲海想了一下說:“那就一定有見不得人的事了。”

“對了!我索性告訴你吧!”

原來靳翼青就是從民國八年九月到十年年底,兩年三個月中,四任國務總理的靳雲鵬。他是山東濟寧人,小站炮兵出身,由段祺瑞一手提拔而飛黃騰達;與徐樹錚、吳光新、傅良佐合稱為段祺瑞左右的四大金剛。歐戰一起,段祺瑞全力主張對德宣戰;到得民國六年年底,段祺瑞的“武力統一”政策失敗,讓出國務總理,代總統馮國璋改派他為“參戰事務處督辦”,段祺瑞便派靳雲鵬為參謀處長,所有參戰事務,都由他秉承段祺瑞的意旨,一手包辦。歐戰結束,參戰事務處自然撤消,档案移交陸軍部保管。不道這些只能跟“打鼓的”換“取燈兒”的廢紙,竟有絕大的用處。

“參戰,尤其是打算到歐洲去參戰,自然要籌劃大批費用。及至歐戰結束,這筆費用應該交還國庫;那知道靳翼青拿它吞沒了,最近國會議員,提案調查——”

“啊!”不待吳少霖講完,楊仲海便即恍然,“怪不得要毀档案!為的是湮滅證據。”

“對了!”吳少霖一臉神秘的微笑,“你找老單打聽打聽清楚,說不定能沾上點邊;今年這個年就過得肥了。”

正談到這裏,只聽跑堂在外面說:“東面第二間。”接著,門簾掀起,出現了一個花信年華的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