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下英雄他最強

郭威死了,後周的天塌了。按照慣例,皇太子柴榮在郭威的棺前即位,成為了後周王國的第二任國王。眾朝臣舉哀的同時也向新皇帝恭賀叩拜,只不過在每一個人的心裏,這就像同時向兩位死者致哀一樣。

因為這時的柴榮離變成一具死屍也並不遙遠了。

柴榮,他讓每一個人都想起了另外一個已經死了三年,本應該被徹底遺忘的人——後漢未帝劉承佑。而且柴榮現在所面臨的局面比之當年的劉承佑更加糟糕,劉承佑有過的優勢他一樣都沒有,而他這時的危機,卻是劉承佑從來都沒有面對過的。

首先是軍心。

要知道劉承佑的父親劉知遠當皇帝之前已經領兵打仗了好多年,帶進開封的都是多年的嫡系,包括郭威。這些人馬在他死後都臣服於劉承佑。柴榮呢?他的人馬在三年前還不姓郭呢,這個致命的弱點在不久之後馬上就顯露了出來,差點讓柴榮立即崩盤。

第二,劉承佑沒有死敵,即位之初的平叛就像是一出大戲開唱前必須的過場一樣,不過是個點綴。而柴榮面對的卻是不共戴天的死敵。這時後周的百官們看著他,都極其自然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姓劉的人。

北漢、劉崇……柴榮注定了馬上就要見到這個人。

但這還不是柴榮最大的危機。他現在最急需的是威望,是能讓手下文武百官為之聽令賣命,令行禁止的威望!沒有這個,他就什麽都做不到。

沒見過被員工奚落的老板,被夥計欺負的東家嗎?柴榮現在就是這樣。是的,他是至高無尚的皇帝了,可是卻沒有人服他!而這該死的威望卻是個最奇妙的東西,你用錢買不到,你用美女也騙不來,你用刀子更嚇唬不出來,威望的確立,唯有眾所不及的功績和日積月累的心理壓迫才能產生。這些,歷史和時間都沒有給他。

卻馬上就派給了他傾巢而出,不死不休的敵人!

郭威在公元954年元月去世,北漢劉崇在當年2月就帶兵殺到了過來!三萬北漢兵,一萬契丹人,柴榮怎麽辦?

後周一片慌亂。在大殿上,滿朝文武像一只,不,是一群蒼蠅,聚集在柴榮面前嘰嘰歪歪,各說各話,沒一個去看他的臉色。最後柴榮不得已主動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朕禦駕親征,親自去攻破北漢!

請留意,柴榮說的不是抵擋,而是攻破。歷史證明,他是一把人們還沒有清醒認識到的空前鋒利,有進無退的利劍,在他的字典裏從來都沒有過防守二字,事實證明,永遠都是他去主動攻擊別人!

但是這時豪言壯語只引來了一片訕笑。威望,致命的威望讓柴榮絕望,因為他發現其中笑的聲音最大,笑容最惡劣的居然是世上五千年來最滑頭,最不得罪人的老油條馮道!而且不止如此,馮道還主動地走了出來,笑嘻嘻地說了更多的話。

——陛下,劉崇不算是什麽,他並不強大,在先帝面前他總吃敗仗。可是現在先帝不在了,您剛剛即位,這樣吧,您派員大將出兵,抵擋一下也就是了。何必興師動眾呢?

下面一片附和之聲。的確,馮道說的是“正道”啊,他說得沒錯,非常理智。

但是柴榮的臉色變了,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終於決定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

——昔日唐太宗創建大業,哪一次不是親自出征,我又何敢偷安不出馬呢?

話一出口,石破天驚,初出茅廬,白丁一樣的柴榮竟然自比千古一帝唐太宗!唉,每一個人都在替柴榮臉紅啊,就看見馮道笑了,他實在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遺憾,只好說出了下面一句更加理智的話。

——陛下,您未必能學得唐太宗。

尷尬,現在是致命的尷尬了。柴榮的臉色變幻,他心有不甘,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的勝算。

——劉崇不過是烏合之眾,我要像泰山壓卵一樣壓死他!

卻不料馮道更絕,他不過是輕輕一笑,就像沒看見柴榮的難堪和憤怒一樣,回答得更加風雅絕倫。

——不知陛下做得泰山否?

四兩撥千斤,柴榮被當場徹底撅倒。這就是他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前,在自己的大本營裏所遭到的支持和愛戴。

內部不穩,可前方的戰報卻雪片一般飛來。軍情緊急,劉崇進軍神速,已經在邢州與後周第一道屏障昭義節度使李筠交戰。李筠絕非等閑之輩,十年之後他成了趙匡胤的大麻煩,但是此時仍然不敵劉崇和契丹的聯軍,不得不向潞州敗退。

但是他給後周和柴榮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並且以他的頑強把劉崇繼續吸引在身邊,帶著龐大的敵人一道向潞州移動。

於是柴榮下令。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領兵襲斷北漢軍後路;河中節度使王彥超自晉州(今山西臨汾)東下,夾擊劉崇;禁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何徽、宣徽使向訓等率軍向澤州(今山西晉城)移動,那裏是劉崇進軍開封的必經之路,必須從正面迎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