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對這個雜種要毫不留情

話說趙匡胤在公元969年6月從太原回到了開封,在首都各職能部門之間視察了一下工作之後,覺得一切都還正常,就安心回皇宮裏繼續看地圖,想心事去了。

畢竟還有那麽多的事等著他去做,天下,還那麽的大。而且要留意一點,即從他在公元960年當皇帝那天起,到現在快有整整十年了,除了最開始那年,他兩次出遠門,幹掉不聽話的李筠和李重進之外,只有這一次,他才離家出差到北漢公幹了四個月。

有近九年的時間,他一直在開封城裏。

為什麽要說這個呢?有一點極其重要,也非常的詭異。想一想,趙匡胤無論如何都是個非常仔細,非常小心,非常容不得無組織無紀律等討厭現象出現的人吧?事實上他在這方面做出了大量的工作,無論是杯酒釋兵權,還是罷藩鎮,制錢谷,收精兵,還是重新分配官職權力,做的都是這樣事。

但是歷史證明,就在這十年之間,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一股力量極大,影響深遠,對宋朝的國計民生千行百業無孔不入的勢力已經悄然生成了。

有跡象表明,當這股勢力還在萌芽狀態中,甚至連其主導人都還默默無聞時,趙匡胤是特意栽培提拔,讓這個人在蕓蕓眾生之中顯山露水的。這裏面的原因很多,既有趙匡胤情不得已之處,也有他從自本身利益出發,也要讓這個人開始做大的初衷。

但是放虎容易收虎難,而且關門養虎,虎大傷人。當這股力量變成了一只龐大致密堅韌有毒的網時,或者更像是滲入了宋朝這個生命肌體裏的另一套血網神經時,一切都為時過晚了。

這時的趙匡胤對這些都一無所知,再一次強調,他的寬厚、仁慈,真的變成了一把雙刃之劍,一方面成全了他的帝國順利衍化,變成了他希望生成的形象;另一方面,也讓他最終失去一切,其慘痛的後果,不僅是他本人,連他五六代之間的子孫都終生壓抑苟且偷安。

這真是美德嗎?人世間早就證明過了,當一個君王,甚至做一個普通人,都不能過分的善良!人,說到底都只是一種動物,思維和理智,還有情操,都只是生命的點綴吧……從這一點上論起,天可汗的玄武門之變,才真的是唐朝興盛的開始,以及李世民本人幸福的開端。其後唐太宗的所有仁政,都是在這個基礎之上才能得以實現的附屬物而已。

但是這時趙匡胤忙,只要安靜下來,他就會注意到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光。

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他已經從三十三歲到了四十三歲,人生最寶貴的黃金年華就要過去了,他怎能不急!他的目光一次次地抵達宋朝在南方的國境邊緣,必須要做事了,但是具體在哪一點,還要再思量,再斟酌……於是,趙匡胤從此就變成了蠟燭。

不是說他燃燒了自己,照亮了某個人。而是說,他能把千裏之外的東西都照亮,卻照不到自己的腳下方寸之地。

歷史早就證明了,他的臥榻之側,一直都有他人酣睡。不管這個人與他有著怎樣的身世關系。

趙匡胤舉目四顧,在他的領地之內,晴天白日,祥雲繚繞,連他金巒殿墻根的每一根野草都是茂盛而舒展的。

就像他的心情。

經過深思熟慮,他終於想好了要先對誰下手。這時的南方,還剩下了南唐、南漢、吳越,還有割據漳、泉兩州的陳洪進。

以今天中國的地理名稱而論,當時的南唐,就是現在的長江下遊以南今蘇皖南部,江西、福建的西部;吳越是今浙江和上海、福建的東北部;南漢,是今天的嶺南兩廣。至於那位陳洪進,說來也是位強人,能在亂世中討生活,在夾縫裏求生存,但他實在太小,五代十一國裏他不僅排不進五代,連十一國都沒他的份。

於是他根本就算不上是趙匡胤的敵人。

吳越也可以排除在外,錢氏子孫既明智且堅定,誰勸都沒有用,就是不當國王,一定要做趙匡胤的兵馬大元帥,而且不必趙匡胤找,他自己就會隨時進京匯報工作,聽從組織訓示。

剩下的就只有南唐和南漢了。先是誰呢?從地理位置來看,無疑是南唐。與宋朝只有一江之隔,而且宋朝對它知根知底,如果動手,不是輸贏的問題,而是能多完整地接收的問題。

但是趙匡胤偏偏把目光從它身上跳了過去,直接盯住了它身後的南漢。

南漢?這繞遠了,並且嶺南兩廣地險酷熱,人地生疏,攻擊它的難度不會比打後蜀小多少。看上去趙匡胤完全是沒事找事,舍近求遠。

但是換個角度,就會發現這個創意妙不可言。因為無論怎樣大費周折,趙匡胤最後的目標還是南唐,主攻的方向就在李煜脆弱且易幻想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