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梁適升官記

這句話或許會有爭議,史書上寫得很明白,宋朝建國之後,以武職出身任樞密使的大有人在。比如吳廷祚、李崇矩、楚昭輔、王顯、張遜、柴禹錫、王繼英、馬知節、曹利用、張耆、夏守贇、王德用等人。但有個區別,武職和武將是不等同的,如大名鼎鼎的曹利用,澶淵之盟時他在前線起了大作用,但殺人現場他到過嗎?曾經親手砍過誰嗎?

這就是不同點,比如一個文官,當過了一任樞密使後,也就是有過武職經歷了,可他的本質,也就是說危險程度,還是個文官。他不會被宋朝官場所注目。當然其中也有些另類,比如王德用。這是位真正的武將,但當上樞密使時,準確地說,已經是曾經的武將了。

他少年時痛打過李繼遷,青年時和蕭太後對陣,之後沉寂幾十年,不管願不願意,只能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直到老得不行了,才榮升西府,當上了軍方第一高職樞密使。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宋朝的西府選官標準在作怪。您是位能殺人,能篡位的武將,青壯年時別管功勞多大,都得當乖乖寶。

直到快老死了,徹底沒危險時,才能提拔起來,變成一尊神像。這就是截止到狄青之前,北宋武將的集體宿命。現在輪到狄青了,能有什麽不同嗎?

議功由中書省的宰相們負責,各位宰相先介紹下。由於文彥博被參倒,目前龐籍變成了獨相,他下面有一位參知政事,名叫梁適。這是位應該細說一下的北宋仁宗朝的典型官員,他的升官與發跡,很有些當時的普遍特點。

首先,社會在發展,建國百年之後,官場上早就形成了人脈體系,走這條路,在形式上沒有科考中舉來得風光,但走得更快更穩,就好比梁適。他的父親是前翰林學士梁顥。父親死得很早,可翰林學士幾乎每天都和皇帝見面,這就讓他的起步和發展有了條捷徑。他在很小的時候,就把父親的遺作,和他自己寫的文章一起呈交給當時的皇帝宋真宗。

趙恒看了後說了一句話――“梁顥有子矣。”就這一句話,成就了他一生的榮華富貴。他當官了,是秘書省的正字,一個小科員。

名不見經傳,扔進人堆裏就找不著。但這就算有個台階了,梁適在京城裏默默無聞地工作了段時間,做出了人生的另一個決定。他要求外放,哪怕只是一個縣官,也願意去當。

這是個決定性的轉折點,如果還在京城裏呆著,他父親當年的影響力總會耗盡的,那時他就是個非常普通的紈絝子弟,只能隨波逐流,比常人稍好的過完這一生。到了外地當官就不同了,最起碼有一點,不管好壞他有了資歷,每隔五六年就會“磨勘”一次,那就是升官的機會。

梁適是個有心人,作事清醒明白,該工作時,在他的列傳裏留下了些實幹的記載,由於都是些工作細節,就不一一列舉了,他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在他升任樞密直學士,作延州知州時。他請了個假,說要回家鄉為父親修墓,路過開封城時,他進去了。

像這樣的人,走進開封城之後,就有辦法見到皇帝。不說別的,他父親當年的同事們,遍布國家各個主管部門,隨便找誰,都能混進金巒寶殿。他見到皇帝了,注意,史書裏說,他“自言前為朋黨擠逐”。也就是說,他自己陳述,以前是被範仲淹、富弼、歐陽修那批新政君子給趕走的。

這很重要,當時慶歷新政剛夭折,皇帝提起君子們就頭疼。突然出現一位出身良好、外地實幹、性情平易,連被排擠出朝廷都默默無言的中青年幹部,是多麽的不容易啊。國家需要人才,於是梁適先生被留下,當上了……別驚訝,子繼父業,是翰林學士。

帝國最高的文士頭銜,翰林學士,由一位未經科考,不是進士的人當上。這是個不折不扣的醜聞了,出身不對也就算了,升官的過程明顯是個貓膩,這讓禦史台人員非常憤怒,沒說的,大夥兒操家夥上,把這位嶄新出爐的奸邪打倒!

梁適就倒就倒了,他被趕出京城,以侍讀學士的身份到澶州當知州,後來又轉到了秦州。可是別怕,這個過程就是履歷,別管有多丟臉,他曾經當過國家兩制官員,而且是兩制裏居於上位的翰林學士。在宋朝,在中國所有的朝代裏,履歷都是個最正規的名片,永遠比一個人真實的能力更讓官場信服。

梁適很快就又回到京城了,他進入了審刑院,頭銜是樞密副使。

地位升得很高了,超過了他的父親。但職位越高,欲望越高,升官會有個極限嗎?當然,還差了兩步而已。一,樞密使是副的;二,這是西府,不是東府中書省。

梁適接著忙活兒,在樞密副使的位置上做出了兩件事。第一件,前面說過張堯佐升官記,他一日之間身兼四使,讓宋朝官場集體暴怒。台諫官以包拯為首,和皇帝死磕,激烈到了郭皇後被廢事件的程度。就在兩邊都水深火熱你死我活之際,梁適說了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