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滔滔擺烏龍(第2/12頁)

這時是元祐四年,也就是說神宗死了四年多了,以理論上的可能計算,他死後留下了遺腹女兒,最小也有3歲了,還需要奶娘嗎?何況皇家有明文档案,神宗最小的女兒是哲宗的同母妹妹,後來嫁給宋朝開國大將潘美曾孫潘意的徐國長公主,當時都快6歲了。

根本沒法自圓其說,可是朔黨接下來的表現就好玩了。劉、範兩人接到高滔滔的解釋必須得有回復,他們居然是……原來是這樣啊,臣等誤會了。前面的奏章寫得魯莽,請陛下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關鍵時刻拉松了。

這就是舊黨裏的精英——“朔黨”的真實底蘊。敢於挑事,卻虎頭蛇尾。面對那麽大的破綻,你倒是繼續啊。這樣就軟了,如果高滔滔直接承認就是哲宗搞出了孩子,你們又能怎樣?

完全不知所謂。

這件事不了了之,唯一的結果是皇宮裏的小哲宗又一次被祖母大人恐嚇了,這給他陰郁的少年時代塗上了更加灰暗的一筆。他是個非常罕見的孩子,心靈受到的每一次波動,都深深地印刻下去,變成一個個強烈的願望。

在這時的宋朝,沒人注意到一個少年的心情積累會有多麽重大的意義。多年以後,舊黨的人才明白,如果說高滔滔有一點點像從前的劉娥的話,宋哲宗半點都不像宋仁宗!

可惜那時什麽都晚了……

奶娘事件之後,朔黨走到了頂峰,黨魁劉摯高升,從禦史台長官升為次相。這時放眼大宋官場,朔黨根基之牢、人脈之廣、黨內之團結程度、黨魁職務之高前所未見,從哪方面看,都必將形成呂夷簡、王安石般長期執政的勢力。

可劉摯連同龐大的朔黨在8個月之後就灰飛煙滅了,只因為一封私人信件。

信寫給一個哲宗登基前夕的風雲人物——邢恕。邢恕是個有來頭的人,他出身在程頤的學堂,受司馬光、呂公著的喜愛,當官後一度和王安石走得很近,在新黨集團工作,關系網橫跨新、舊兩黨,生活那叫一個復雜。在復雜中,和劉摯有點交情。

這些年裏,他因為當初押錯了寶,一直在下面被貶來貶去,當劉摯升官時,高滔滔從百忙之中想起了他,決定一次貶個夠,讓他從西北過長江,到永州(今湖南零陵)去體驗生活。

邢恕悲憤,沒這麽欺負人的!五六年了,有啥過不去的仇啊,居然越玩越狠……他發誓要報復,可是眼前卻只能聽從命令。長途跋涉中路過了京城,他想了想,給劉次相寫了封信。看在從前的情分上,給兄弟講講情吧。

劉摯一時心軟,情是沒講,回了封信,裏邊有這麽一句安慰話——“……永州佳處,第往以俟休復。”翻譯成白話文,就是邢老弟你不要郁悶,永州是個好地方,你去吧,好好改造,等待將來的好運。

很平常、很正規、很溫馨嘛,可是經過烏台詩案、車蓋亭詩案之後,北宋官場的文字能力提高得實在是太快了,什麽樣的詞句都能有新注解。

有兩個京官,名叫鄭雍、楊易,他們把“休復”定位成“復子明辟”,結合劉摯信裏整句話的意思,可以翻譯成——邢老弟你不要郁悶,永州是個好地方,你去吧,好好改造,等待太皇太後哪天還政。

還政,即“復子明辟”的官方用語,指的是高滔滔撤簾,把皇權還給小皇帝。鄭、楊兩人義憤填膺,劉摯當著太皇太後的官,居然盼著領袖下台,為將來做別的打算,他是個居心叵測的奸臣!

除了這件事,好多年前的一件往事也被翻了出來。王安石變法之前,新、舊兩黨矛盾還沒有激化時,劉摯在自己的家裏指點過章惇兒子讀書。

兩件事合成的彈劾奏章送進了皇宮。

劉摯、王巖叟他們一點沒慌。第一,說文解字的功夫他們更到家,鄭雍、楊易想陷害他們,簡直是妄想。作為朔黨,他們的注解才是官方的答案。

關於章惇兒子的事,劉摯也給出了答辯,官員之間的走動很平常,就算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也不能證明背叛了舊黨。畢竟章惇本人都是劉摯帶人趕出京城的。

第二,鄭雍、楊易是禦史台的人,劉摯作為前長官兼舊黨前輩,應該萬事好商量。

他們想錯了,不僅看錯了高滔滔,更不懂舊黨集團的真面目。高滔滔看到奏章之後,先是驚訝接著變成了沮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官場符號,劉摯之所以當上禦史台長官,憑的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堅強忠貞作風,他是舊黨裏首屈一指的純潔牌,哪想到背地裏有這樣的勾當。

反差太大了,高滔滔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甚至越是解釋,越讓她反感。

舊黨集團的真面目更可怕,只要有人挑事,馬上就一窩蜂地鬧了起來,兩三天裏近20封彈劾信連續出現,形勢急轉直下。劉摯完了,整個朔黨跟著他一起沒落,九成以上的人被貶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