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燕雲夢魘(第4/13頁)

於是,童貫很糾結。

局勢要求速戰速決,趙佶卻提出了三點要求,每一點看上去都很有道理,仔細想一下都會變成溫吞水。試想,第一,號召漢人。

漢人是可以號召的,看趙光義當年遠征燕雲時,漢人真的舉城歸降。但那是有幾十萬強大軍力做保證才行,而且年深日久了,一百六十多年以後怎樣,是可以預料的嗎?

第二,讓耶律淳納款稱藩。

好主意!但這是政治協商好吧,一旦公文往來討價還價,好幾百公裏的距離來回折騰,要搞到何年何月?只要搞到兩個月以上,金軍立即到位。那時啥都晚了。

第三,提軍巡隊。

實在無語,到這步想必是勸降被拒絕,打仗沒效果,成了一個相持不下的局面,再提軍巡隊有意義嗎?這四個字是耀武揚威,是王厚拿下熙河路之後,在西夏邊境上玩的手段,跟這時根本不貼邊。

可這是皇帝的命令,童貫必須遵守。當然,他可以再一次君命有所不受,但小心已經有過前科,再不聽話,哪怕打了勝仗也沒好結果。

糾結啊糾結,到底是聽皇上的呢,還是聽局勢的呢?童貫在苦惱中催動大軍,奔赴燕雲。在前方,還有一連串的糾結在等著他。

先是戰備。

到了宋帝國東北邊境上,童貫開始視察戰略人員物資。不看不知道,看了真心跳。只見號稱自古武風強盛的河朔地區,居然是一片軍備真空狀態。

河朔軍備從澶淵大戰之後,一百多年以來什麽都沒做。城破了不修,怕遼國人疑心;河塘涸了不引水,怕遼國騎兵不爽;士兵老了不換新兵,怕遼國人緊張……現在的東北防線上,軍人沒素質,比民兵強不了多少。

軍糧很充足,但是打開倉一看,都是陳的。去掉皮殼,連一半都剩不下來;軍械從太原、大名、開德等地緊急調運了些過來,數量先不說,看質量都是些廢品。

這樣還打什麽仗?童貫坐在高陽關前線上頭疼得想撞墻。啥也沒有,難道要再從西線上調嗎?西軍的精銳部隊調來,西軍的戰備物資也調來……黨項人突然打過來怎麽辦?

更糾結的是人員。

這一次西軍出征,童貫帶來的都是聲名顯赫的名將。童貫之下是劉延慶,這位黨項族大將久經考驗,有勇有謀(嗯,主要是“謀”),是領導手裏的親信人,用著就是放心。

下邊的主戰力量分成兩支。一支是西軍中的傳奇人物種師道;另一支是“活捉”方臘的辛興宗。這兩個人是整個西軍中的風雲人物,尤其是種師道,他的鋒芒已經蓋過了收復河湟的王厚,成為西軍旗幟。

他的威名是在七年之前的臧底河之戰打出來的。

臧底河是座軍城,是西夏人築在宋朝西北保安軍北邊的一座堡壘。多年以來,宋朝一直用築砦戰術蠶食西夏,西夏人被逼急了,也在宋朝的邊境玩了同一手。

宋朝立即火了,派出了兩大王牌王厚、劉仲武(名將劉锜的父親)集結陜西涇原、鄜延、環慶、秦鳳四路大軍圍攻。按說這是全部的底牌了,拿下一個剛剛建起來的小軍城有何難處?可事實讓人震驚,以王厚橫掃吐蕃,破城無數之威,以西軍除熙河軍之外全部精銳之力,居然打不下這個小小的臧底河城。

而且,折軍近一半!

空前的損失,讓開封城都震動了,這回宋朝人也嘗到了西夏人的痛苦,攻城實在是太難了,而且代價太大。但打不下來的話,西夏人會步步緊逼,把堡壘也修到宋朝的腹地來。

宋朝第二次的攻擊由童貫親自率領,種師道、姚古為主戰力量,集結西軍十萬人馬,再攻臧底河城。開封方面下了死命令,以十日為限,必須拿下它。

臧底河城,成了一台攪肉機,注定要埋藏幾十萬人的屍骨。就是在這場戰爭中,種家軍的威名達到了頂峰,種師道的強硬兇狠讓敵我雙方都心驚膽戰。敵方,西夏人被連攻了八天,不分晝夜輪番強攻,簡直是用屍體往城頭上堆。

己方,在強攻八天之後,戰場上一個將軍實在是累壞了,找了把胡床坐著休息一會兒,被種師道看見了。種師道大怒,當場把這人斬首,屍體掛在轅門前,號令全軍,限時一天,如果還拿不下臧底河城,都像這人一樣處斬!

臧底河城當天陷落。

一將成名萬骨枯,種師道威名遠揚震懾西北。多好多強的將軍,用來打破落戶遼國多合適,可惜的是種師道不配合。他公開說,鄰居家裏遭了賊,我們不去幫助,反而趁火打劫,這實在說不過去。我不想幹。

軍心如此,糾結不?

困難太多了,幾乎是全方位的,這讓童貫的心裏很沒底兒。但是轉念一想,他這點小問題和幽州城裏的耶律淳相比算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