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暮色襄樊(第5/8頁)

欲破江南,唯有荊襄,具體指的是襄樊。

襄陽、樊城是兩個互為依托的城池,它們據長江最大的支流漢江而建。這裏的整體地貌是襄漢平原,非常便於騎兵運動作戰。在歷史上它的作用非常奇妙,要看當時是什麽形勢。如果是大一統時期,它非常普通,沒有任何顯眼的地方。

如果是南北對峙,它的重要性立即凸顯,它是南船北馬的分界點。北方政權擁有它,可順勢吞並東南;南方政權有了它,可以圖謀西北。

何況,除了這裏,忽必烈也沒有什麽可以突破的地方了。所以忽必烈開始給呂文德下套。

呂文德的呂氏集團這時已經建立起來了。賈似道雖然打壓了幾乎所有的武將群落,但是仍需扶植一些起來,好支配南宋的軍隊。

呂樵夫當時在鄂州的良好表現帶來了巨額的回報,他成了賈似道的親信。襄陽就在他的管轄下。前線重鎮錢糧無數,呂文德名利雙收。七八年的和平歲月裏,他漸漸變得貪婪、遲鈍。值此享受歲月,蒙古人給他來了封信。

建議在襄陽附近展開雙邊貿易。

這是巨大的商機,主管者每天都會收入巨額的稅金,還能順勢產生很多的隱性財富,何樂而不為?尤其是目前的和平時期。

呂文德同意了。蒙古人又很合情合理地提出,為了保證蒙方商人的安全,請求修一座非常小的堡壘。呂文德想了想,也同意了。

貿易站修在樊城東面的白河口,堡壘建在了襄陽東南三十裏的鹿門山。這兩個工程開動之後,立即有人發覺不對頭。

呂文德的弟弟。大將呂文煥親自去見他哥,提醒呂大樵夫別忘了襄陽的地形是怎樣的。

當地民謠有“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之說,指的是樊城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而襄陽兩面阻江,分別是北面和東面的漢江、西面的檀溪,也就是三國時劉皇叔騎馬極限飛躍的那條溪水。兩面環山,分別是城西方向的萬山,城南邊的楚山、峴山、百丈山等群山。

守襄陽,其實守的就是這些水和這些山。一定要阻敵兵於山水之間,敵軍一旦突破了這些山水,襄陽不過就是座孤城而已。

蒙古軍修堡壘的鹿門山更加重要,它處於漢水折南入襄陽時的對岸,正是水路的咽喉。這裏被蒙古軍占據,早晚是禍害。

呂文德哈哈一笑:“弟弟,你之所以是弟弟,正是因為你只知憂,不識戰。讓蒙古人去修,如果真的開戰,只等雨季,那裏會變成我的制勝之地。”

雨季,漢江漲水,呂文德賴以成名的水軍會驟然殺過去,不識水戰的蒙古軍注定悲劇。這個理論好像是無懈可擊千真萬確的。

其實錯到了呂文德的姥姥家。

劉整是後來文天祥等人公認的亡宋第一賊臣,這麽尊貴的稱號當然不只是因為他提了個建議就能得到。劉整還改造了蒙古水軍。

蒙古這時的水軍士兵達到七萬以上,大型戰船近五千艘,不論在數量、質量,還是在素質、戰術上都已經全面超過了南宋。

所有這些準備工作都在北方靜悄悄地進行著,長江之南一點都不知道。

有了這樣的底氣,加上襄陽方面的麻痹,蒙古人一開工就沒完沒了,鹿門山的堡壘修成,白河口又添了兩座,緊接著萬山上也修起了一座,襄陽城外圍的屏幕山巒幾乎都落入了蒙古人之手。

兵不血刃地就丟了這些戰略要地!

呂文德急紅了眼,立即上書朝廷申請支援。以他和賈似道的良好關系,援兵很快到了。三月,“宋末三傑”之一的張世傑率軍趕到,他沒去理會襄陽,心高志大的他直接去了更北端的樊城,在平原曠野中與蒙古軍決戰,欲一戰定襄樊。

成功的話,他的確功業彪炳,自樊城北端解除隱患,那麽建在襄陽周邊的蒙古軍寨全都失去依托,會被逐一擊破。

奈何心高志大腹中空。在樊城的曠野上再次證明了一件事:在北宋之後,能與異族人野戰每戰必勝的,只有嶽飛。

張世傑大敗。

七月,沿江制置副使夏貴率水師馳援襄陽,在虎尾洲遭遇蒙古名將速不台的孫子阿術。劉整訓練水軍的提議就由阿術來具體實施,可以想見,夏貴突然遭遇比南宋水師還要強大的蒙古水軍時有多驚愕。他敗了,帶著巨大的恐慌逃回江南,隨即整個江南震動。

呂文德在這一年的歲末發病死亡。作為一個有實力的指揮官,他非常清醒地意識到襄樊間的麻煩大了,局面很快就會演變成南宋舉傾國之力來挽救襄樊,而成功與否無法知曉。

甚至襄樊會變成一個超級恐怖的大包袱,讓南宋不斷地投入人力物資,直到把國家元氣耗盡!

這一切都源於他的自大疏忽。呂文德在悔恨自責中死亡,臨死前長嘆:“誤國家者,我也!”可惜這時說什麽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