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0頁)

徐鐵英嘆了口氣:“你真不該跟我說這些呀。下午的庭審,侯俊堂如果真判了死刑,我倒變成無私也有私了。再說,殺了侯俊堂也未必能救出你們家大少爺。所謂通共的嫌疑我倒是替他查清楚了,絕對沒有。可就一條‘戰場違抗軍令’的罪名,鐵血救國會那個曾可達也不會放過他。”

“就‘違抗軍令’這條罪名不能成立!”崔中石緊接著說道,“我們大少爺是筧橋航校的教官,一直只有教學的任務,沒有作戰的任務。尤其這一次,空軍作戰部下達的轟炸任務是給空一師一大隊、二大隊的。只是因為侯俊堂將這兩個大隊都調去空運走私物資了,才逼著我們大少爺帶著航校的畢業實習生去轟炸開封。這本就是亂命令!主任抓住了這一條,我們大少爺‘違抗軍令’的罪名便自然不能成立。”

徐鐵英的眼神有些陌生了,平時只知道這個文縐縐的上海人是個金融長才,現在才發現他對政治也深得肯要。既然如此,任何虛與委蛇都成了多余:“看來侯俊堂是非死不可了。離開庭還有一個小時,曾可達押著人從杭州也該到了。我得去法庭了。”說著就埋頭收拾材料往公文包裏裝。開頭說要退還崔中石的那只裝著十萬美金的箱子,此時也不再看一眼,倒像是忘了。

“一切拜托主任!”崔中石片刻不再延宕,拱了拱手疾步向門口走去。

門從外面開了,那個秘書顯然一直守在門口。崔中石向他一笑,消失在門外。

等秘書把門又關了,徐鐵英已裝好了出庭的材料,接著打開了崔中石送的那只小皮箱。

——皮箱裏擺在上面的竟是一套質料做工都十分講究的西裝,領帶皮鞋一眼便能看出是法國進口的名牌。拿開那套西服,才露出了一紮整齊的美元!

徐鐵英捧起那紮美元,看了一眼第一張上的華盛頓頭像和面值“100”的字樣,便知道這厚厚的確是一千張,確是十萬元。出人意料的是接下來他竟將這紮美元裝進了印有“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員通訊局”文字的一個大封套裏,封了口,又拿起通訊局聯絡處的印章在封口處蓋了一個大大的紅印,拿起筆在封面上寫上了“賄金”兩個大字,一並裝進了他那個大公文包。做完了這一切,他才提著公文包向門口走去。

開了門,那孫秘書已經拿著一把偌大的雨傘低頭候在那裏。

徐鐵英:“下雨了?”

孫秘書:“報告主任,一直在下。”答著便去接公文包。

“鬼天氣。”徐鐵英把公文包遞給了他,“去法庭吧。”

盡管骨子裏依然是軍法統治,畢竟面子上國民政府已宣告進入“憲政”時期。因此雖是特種刑事法庭,從陳設到程序還得仿照英美法的模式:正中高台上“審判長”牌子後坐著的是最高法院專派的法官;高台左側公訴人席上坐著的赫然是曾可達,身前台子上“公訴官”那塊牌子,標志著他國防部公訴人的身份;高台的右側台子上擺的兩塊牌子便有些不倫不類了,一塊是“陪審官”,一塊是“辯護人”,二者如何一身?坐在兩塊牌子後的徐鐵英在這場庭審中既是紅臉又是黑臉,身份著實有些曖昧。

被審的人還沒押上法庭,作為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公訴方的曾可達和作為中統辯護方的徐鐵英目光就已經對上了。

曾可達的目光明顯是在警示對方自己所代表的鐵血救國會今天殺人的決心,任何的偏袒和包庇都救不了今天軍法審判的人。

徐鐵英卻報以一笑,毫無敵意。接下來便是從公文包中掏出卷宗在桌上慢慢整理。

曾可達還在琢磨徐鐵英這一笑的含義,法官的法槌已經敲響了:“‘6·19涉嫌通共案’‘7·5空軍走私案’現在開庭!帶被告人上庭!”

兩個戴著鋼盔的法警拉開了步入法庭的兩扇大門。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方孟敖,跟在他後面的便是排著整齊隊列的那些飛行員。盡管是上法庭,他們還是邁著標準的軍人步伐,以致那些肅立分布在法庭各個位置頭戴鋼盔的法警和憲兵都一致向他們投來了注目禮。

緊接著,方孟敖和他的飛行員們都被領到了被告席依次坐下。不過方孟敖的席次單獨在前,飛行員們在他的後面坐成一排。

曾可達的目光立刻逼視過來。

剛才還挺直腰板坐著的方孟敖忽然擡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回應曾可達逼視的目光。

更可氣的是,唰的一聲,方孟敖身後的飛行員們同時整齊地擡起右腿架在左腿上。

“徐主任!”曾可達望向了徐鐵英,“你的當事人現在還如此藐視法庭,對此你有何辯護?”

徐鐵英不得不表態了,望向方孟敖:“本陪審兼辯護提醒當事人應以戒慎之態度接受庭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