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0頁)

又是曾可達,率先舉手還禮。

五人小組另外四人跟著彎腰還鞠躬禮。

曾可達斜眼望向方孟敖。

方步亭在門口也感覺到了站在左邊那個身穿飛行夾克的高大身影。

只有方孟敖依然直直地站著,眼望前方,沒有任何舉動。

曾可達目光復雜,兩只眼都望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謙笑著向五人小組又彎腰還了一禮:“不敢當。”慢慢跨步進了會議室。

五人小組都站直了身子,在等方步亭入座。

坐哪裏呢?

如果坐到馬漢山身邊,那便是被質詢的位子。

可也不能坐到別處。

方步亭絲毫沒有讓五人小組為難,徑直走到馬漢山身邊。

馬漢山這時倒是眼明手快,立刻挪開了身邊那把椅子,讓方步亭好靠近桌邊,待方步亭站好,他才將椅子移正了,好讓方步亭坐下。

杜萬乘:“方行長委屈,請坐。”

方步亭坐下了,五人小組這才坐下。

方孟敖仍然目視前方,跟著坐下。

馬漢山是最後一個,也跟著坐下了。

王賁泉跟方步亭是最直接的關系,因此由他介紹:“在座諸位多數是方行長的老朋友。可能只有曾督察以前沒有見過,我介紹一下。方行長是美國哈佛的博士,長期就職於國民政府中央銀行,論起德高望重,宋先生、孔先生都是尊敬的。曾督察在國防部預備幹部局任職,是總統都看重的青年將官。”

二人不得不正視了。

曾可達十分禮貌地:“久仰。”

方步亭十分得體地:“幸會。”

“方大隊長。”曾可達突然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又以軍人的姿態倏地站起來。

曾可達:“今天是會議,我必須介紹一下。方行長,令公子方孟敖現任國防部預備幹部局駐北平經濟稽查大隊兼青年航空服務大隊大隊長。”

奇怪的是,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回避著,或望著文件,或望著別處。

方步亭的頭在慢慢向左邊移動,他必須要看這個兒子了。

在他一生的記憶裏,這次頭的移動,比他在美國第一次見導師、回國後第一次見蔣介石都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望向這個“逆子”時,迎接他的會是什麽。

還有一雙眼在十分專注即將發生的十年一見,這就是曾可達。他沒有看方步亭,而是十分期待地望著方孟敖,目光中滿是那種希望兒子認父親的善意期待。至於有幾分是真誠,有幾分是觀察,此時連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方步亭終於正面望見這個十年未見的兒子了!自己是坐著的,兒子是站著的,一米八幾的身軀本就偉岸,且是仰視,何況他的頭頂還高掛著國父的巨幅頭像!

方步亭的目光空了,在等著任何迎接他的結果。

砰的一下,是皮鞋後跟相碰的聲音,由於室內太靜,這一碰便很響!

所有回避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同時望向了方孟敖。

方孟敖剛才沒有敬禮,這時竟十分標準地將右手舉向帽檐,敬禮的方向卻是他的正前方!

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他的身上。

方孟敖突然向右呈四十五度轉身,敬禮的身軀正面對向了方步亭。

於是,所有的目光又都轉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剛才還空空的眼神有了亮光,可也就是閃了一下,因為兒子的目光只是望著自己頭頂的方向。

是站起來,還是坐著不動?

方步亭穩穩地坐在那裏,說道:“請坐下吧。”

方孟敖的手標準地放下了,移正了身子,坐了下去。

在座的所有人提著的心其實都沒有放下去。特赦方孟敖、重用方孟敖的背景或多或少大家都知道。黨國的事從來都不會公事公辦,但公事私辦時總離不開兩個字,那就是恩怨。有恩的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有怨的那便是小事鬧大,甚至是無事鬧有。像今天這樣利用兒子來打父親,好像大家都還沒經歷過。這是一個強烈的信號,年青的一派要對老朽們下狠手了。

數杜萬乘的年齡身份最為尷尬,四十左右,老的靠不上,少的又不是。一定要歸類,當屬中年有學識的清流一派,對貪腐十分憎惡,搞鬥爭又無膽魄。現在又輪到他主持會議了,想了想,只好說道:“方行長,請您來的意思,我們不說您也應該知道。‘七五學潮’國府十分重視,說法也有很多。問題是,盟國發了照會,很多議員也在國會提出了質詢。國家財政現在十分困難,軍事物資的供應已是捉襟見肘,民生物資也都壓到了最低預算,如果這中間還出現貪腐走私,財政部這個家根本就沒法當了。北平市民食調配委員會的民生物資,財政部都是嚴格按照預算撥款購買的。為什麽總是實物和賬目出現這麽大的差距?東北十六所大學一萬五千多學生搬遷北平,是7月份教育部向財政部正式報的預算,財政部撥了款的嘛。為什麽會出現7月4日北平參議會遣散東北學生的提案?央行北平分行管著民食調配委員會的賬,中央的錢款是不是劃到了北平,北平分行是不是把錢款劃到了民食調配委員會?如果錢款都到位了,那麽央行北平分行便沒有任何責任?我們請方行長來,主要是問清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