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9頁)
謝木蘭下意識地放慢了鼓掌的速度和力度,臉上也沒有剛才那麽興奮了。
方孟敖等大家的掌聲慢慢小了,大聲地接著說道:“現在我得告訴你們兩個消息。一個你們不高興的消息,一個你們高興的消息。”
飛行員們都肅靜了。
學生們也都肅靜了。
方孟敖:“不高興的消息就是今晚的聯歡會不開了。理由很簡單,北平還有那麽多民眾在挨餓,還有那麽多北平的老師學生也在挨餓,沒有什麽值得聯歡的。”
飛行員們很多人都顯露出了失望。
學生們中也有很多人顯露出了失望。
“高興的消息就是,同學們給我們請來了梁教授。”方孟敖緊接著說道,“我代表我們整個大隊,歡迎梁教授給我們講一講,怎麽去查北平那些貪腐的經濟案子。”說著他九十度腳步一轉,筆直地向梁經綸舉手敬禮。
二十個飛行員緊跟著整齊地敬禮。
梁經綸不得不向這支敬禮的隊伍報以微微的一躬,直立後卻沉默在那裏。
無數雙眼睛在等著聽他說話。
“誤黨誤國!”曾可達一聲咆哮,失控地抓起桌上一樣東西狠狠砸向地面。
厚厚的地毯上,那個被砸的物件竟然迸然飛濺,全被砸成了碎片,可見曾可達這一砸之震怒!
那個前來報告的特務學生臉色嚇得煞白。
曾可達的副官蒙在那裏。
一砸之後,曾可達自己也似乎驚寤過來,望著地面的碎片,被自己砸碎的竟是準備送給方步亭的那套紫砂茶具中的一個杯子!
驚寤過後,他的目光慢慢望向恭敬地擺在桌面上的那套紫砂茶具——已經不全的三個杯子和那把無法用價值衡量的竹梅紫砂茶壺。
那把茶壺慢慢大了,在曾可達的眼裏越來越大。
茶壺上的字一個一個清晰地逼向曾可達的眼簾:
虛心竹有低頭葉 傲骨梅無仰面花
蔣先生經國清賞 宜興範大生民國三十六年敬制
接著,茶壺上慢慢疊現出來的已經是建豐同志坐在辦公桌前巨大的背影!
曾可達失神地怔在那裏。
接著,但見他慢慢蹲了下去,一條腿跪在地毯上,一片一片地去拾那只碎杯的殘片。
緊張地站在一旁的副官和那個特務學生這時想去幫他收拾碎片又不敢,而見他一個人撿拾碎片又極輕極慢,兩人微微碰了一下眼神。
墻上掛鐘的秒針發出了又快又響的聲音。
“長官。”那副官知道情況緊急,刻不容緩,冒著挨訓,也必須喚醒曾可達了。
“嗯。”曾可達慢慢擡起頭望向那副官。
那副官:“今晚的聯歡會取消了,是不是應該立刻通知……”
“分頭通知吧。”曾可達這才感覺到了自己此時的失態,嗓音有些沙啞,“你們都去,立刻取消行動,不能有一個人再去燕大。”
“是。”那副官低聲答著,向那個還噤若寒蟬的特務學生使了個眼色,帶著他向門口走去。
“這只杯子怎麽會碎了呢……”曾可達已經拾完了最後一塊碎片,站了起來,突然說道。
副官和那特務學生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慢慢轉過了身。
曾可達望著捧在掌心裏碎杯的殘片:“我問你們了嗎?去吧。”
“報告長官。”那副官沒有“去”,而是毫不遲疑地接道,“是屬下剛才不小心將杯子摔碎了,屬下願意接受處分。”
曾可達的目光慢慢投向那副官,望了一眼,又望向那個特務學生。
那個特務學生立刻說道:“這不能怪副官,是我遞過去時不小心掉的。”
曾可達輕搖了搖頭:“這只杯子是我掉在地上摔碎的,你們用不著以這種態度掩飾上司的過錯。記住,任何時候都要以精誠面對黨國、面對領袖。”
“是!”兩個人這聲回答顯得有些軟硬都不著力,整齊地轉身走出了門外。
曾可達將那些碎片放進了自己的軍裝口袋,先是快步走到門口把門關了,然後立刻走向電話,拿起話筒急速搖動起來:“立刻接南京國防部預備幹部局,二號專線!”
青年航空服務隊軍營大坪。
“我非常感謝你們方大隊長的關心。”梁經綸望著飛行員們那二十雙真誠的眼,十分真誠地說道,“真有人要抓我坐牢槍斃,也和任何黨派無關。聞一多先生不是任何黨派,李公樸先生也沒有任何黨派,他們還是被無恥地暗殺了。人民不希望他們死,所有在野的各黨派都不希望他們死,就連執政的國民黨內許多有良知的人也不希望他們死,可誰也沒能救得了他們。何況我遠不能跟聞先生李先生相比,我和你們一樣,是痛心四億五千萬全國同胞正在受著戰爭、腐敗苦難的一分子。我不懂政治,更不懂軍事。但有一點我懂,為什麽經歷了八年抗戰以後我們這個民族還要發動內戰!戰爭這種政治的最高表現形式背後到底代表了誰的利益!我是個學經濟的,從經濟學的角度,我只能說這一切都與經濟利益有關。有感於方大隊長的真誠,有感於你們到北平後尤其是今天為人民所做的事情,我願意將自己有限的認識向大家做一簡單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