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10頁)

方步亭閉著眼並不回話。

程小雲只好替他貼上了膠條,又拿起臉盆熱水中的毛巾擰幹了替他去印臉上的汗珠。

方步亭開口了:“去打電話,叫姑爹立刻回來。”

程小雲:“姑爹在哪裏?”

方步亭莫名其妙地發火了:“總在那幾家股東家裏,你去問嘛。”

程小雲無聲地嘆息了一下:“不要急,我這就去打電話。”

恰在這時一樓客廳的那架大座鐘響了,已經是夜晚十點。

燕大未名湖北鏡春園小屋內。

何孝鈺走進屋門,開門站在面前的是滿臉微笑的老劉同志:“軍營的‘聯歡會’別開生面吧?”

何孝鈺的臉上有笑容眼中卻無笑意:“男同學還在幫著查賬,女同學都在幫飛行大隊的人洗衣服。”

老劉的一只手半拉開門,身體依然擋在何孝鈺面前,望著她,像是有意不讓她急著進去:“你提前回來沒有引起誰懷疑吧?”

何孝鈺:“我爸身體不好,同學們都知道。”

老劉點了下頭,還是站在她身前:“孝鈺同志,急著把你找來,是要給你介紹黨內的一個領導同志,你要有思想準備。”

何孝鈺這才似乎領會了老劉今天有些神秘的反常舉動,難免緊張了起來,點了點頭。

“鎮定一點兒,你們單獨談。”老劉又吩咐了一句,這才拉開門走了出去,從外面將門關上了。

何孝鈺慢慢向屋內望去,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驚在那裏。

——盡管剛才老劉同志打了招呼,何孝鈺還是不相信,坐在桌旁“黨內的領導”竟是謝木蘭的爸爸謝培東!

謝培東慢慢站起來了,沒有絲毫慣常領導同志見面時伸手握手關懷鼓勵的儀式,站在那裏還是平時見到的那個謝叔叔,兩手搭著放在衣服的下擺前,滿目慈祥地望著她。

“問清楚了。”程小雲在方步亭的床邊坐了下來,給他額頭上換上了另一塊熱毛巾,“姑爹在徐老板那裏,商量股份轉讓的事情。”

方步亭:“是在徐家城裏的府邸還是在他燕大那個園子裏?”

程小雲:“在他西郊的園子裏。”

方步亭:“這麽晚了怎麽進城?給孟韋打電話,讓他去接。”

程小雲:“好。”

“木蘭也還在孟敖他們那裏吧?”謝培東將一杯水放到坐在另一旁的何孝鈺桌上,問的第一句竟是和以往一樣的家常話。

就是這樣平時慣聽的家常話,今天何孝鈺聽了卻止不住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謝培東站在那裏,只是沉默著,知道她這個時候心情復雜激動,任何解釋勸慰都不如讓她將眼淚流出來。

“對不起,謝叔叔。”謝培東的沉默讓何孝鈺冷靜下來,見謝培東仍然站著,她也站了起來,掏出手絹揩幹了眼淚,“您坐下吧。”

“你也坐,先喝口水。”謝培東自己先坐了下來,仍然保持著他在方家只坐椅子邊沿的那個姿勢,讓何孝鈺感覺他還是那個謝叔叔。

何孝鈺也和以往一樣在椅子的邊沿禮貌地坐下,借著喝水的空當,隔著水杯,出神地望著這個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黨內領導同志的謝叔叔。

“我今天來見你,把你嚇著了吧?”謝培東溫然笑著。

“沒有……”何孝鈺答著,兩手卻仍然緊緊地握著水杯,接著輕聲問道,“我只是想問,這麽多年,您在方叔叔身邊是怎麽過來的……”

謝培東:“我知道你是想問,我既然隱藏得這麽深,今天為什麽要暴露身份,前來見你,是嗎?”

何孝鈺只好誠實地點了下頭。

謝培東立刻嚴肅了:“組織上遇到嚴重的困難了,這個困難本不應該讓你來擔。因為牽涉到黨內一個重要同志的安危,還牽涉到一位我們要爭取的重要人物的安危。組織通過反復研究才決定讓我見你,希望我們兩個共同將這個艱巨的任務擔起來。只有我們才能保證那兩個人的安全。”

謝培東說這段話時的誠懇和堅定,慢慢淡去了他在何孝鈺眼中剛才“神秘”的色彩。她的目光立刻也凝重了起來,謝培東所說的那個“黨內重要的同志”是誰,眼下她並不知道,可是那個“要爭取的重要人物”她立刻猜到了——方孟敖的形象疊片似的在她眼前閃現了出來。

何孝鈺當即站了起來:“謝叔叔……今後,我還能叫您謝叔叔嗎?”

謝培東:“不是還能,是必須叫我謝叔叔,永遠都叫我謝叔叔。今後我們見面的時間會更多。我要像以前一樣見你,你也要像以前一樣見我。我能做到,你能不能做到?”

何孝鈺堅持看著他,憋足的那口氣還是散了,低頭答道:“謝叔叔,我怕我做不到。”

謝培東沉默了一下,接著理解地笑了:“做不到就不要勉強去做。其實我們再見面也不能完全像以前一樣,你可以有些不自然,不自然也是正常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已經可能是你的姑爹了。我說的意思你應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