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10頁)

何孝鈺倏地擡起了頭:“謝叔叔,姑爹是什麽意思?”

謝培東:“孟敖就叫我姑爹,你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

何孝鈺:“這一點我恐怕做不到。這個任務請求組織重新考慮。”

謝培東收了笑容:“為什麽?”

何孝鈺:“因為我並不愛他,我不可能跟著他叫您姑爹。”

謝培東這回是真正沉默了。

何孝鈺:“我連自己都不能說服,不要說瞞不過方叔叔,更瞞不過他背後國民黨那些人。”

謝培東想過何孝鈺接受這個任務時會尷尬、會害羞,卻沒想到她會這樣不接受方孟敖。重要談話出現重要問題了,他站了起來,在房間裏來回地踱了一路,站到何孝鈺面前約一米處停下了:“這一點倒是組織上沒有考慮到的。孝鈺,我們能不能換個角度,比方說孟敖是個孤兒?”

何孝鈺:“我不明白謝叔叔的意思。”

謝培東:“他沒有母親,也沒有父愛。”

何孝鈺像是被閃電擊中了一下,目光中立刻浮出了一絲愛憐的認同。

謝培東:“他心裏有個母親,可這個母親又始終見不到面。唯一能讓他見到這個母親的人現在也因為面臨危險,不能跟他見面了。你願不願意從這個角度去和孟敖相處?”

何孝鈺顯然已經被感動了,卻還是有些猶豫:“我跟他相處實在太難。”

謝培東:“不難,組織上就不會找你了。謝叔叔和你們不是一代人,也不能完全理解你們的感受。你剛才說並不愛孟敖,那就在愛字前面加上一個字,疼愛。這你應該能做到吧?”

何孝鈺終於艱難地點了頭。

謝培東沒有再坐下:“大約還有二十分鐘孟韋就會來接我。你也不能再待了,早點回家。順便問一句,學運部梁經綸同志這一向是不是都住在你家裏?”

何孝鈺立刻敏感地露出了一絲緊張和不安:“好像是南京財政部需要我爸提供一份論證幣制改革的咨文,梁教授這一向都在幫我爸查資料,有時候住在我家。有問題嗎?”

“這些組織都知道,沒有問題。”謝培東立刻答道,“問題是,方孟敖可能隨時會來找你,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他來找我?”何孝鈺睜大了眼,“這也是組織的安排?”

謝培東:“組織不會做這樣的安排,是分析。我剛才已經跟你說了,孟敖現在是‘孤兒’。以他現在的處境和性格,一定會來找你。”

何孝鈺立刻又忐忑了:“我用什麽身份接觸他?”

謝培東:“照學委那邊梁經綸同志對你的要求,表面上以進步學生的身份和他接觸,具體接頭的時候,再告訴他是城工部安排你接替崔中石同志的工作,與他單線聯系。”

何孝鈺實在忍不住了:“謝叔叔,學委也是城工部領導的黨的組織,為什麽不能讓梁教授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謝培東:“你和方孟敖是單線聯系,這是絕密任務。除了我和老劉同志,梁經綸同志包括嚴春明同志都不能知道你城工部黨員的身份!至於個人感情方面,組織上相信你會正確對待。”

說到這裏,何孝鈺沉默了,謝培東也沉默了。

車燈不開,路黑如影,一輛軍用小吉普依然全速飆來。

前面不遠的左邊現出了青年航空服務隊軍營的營燈,軍用吉普吱的一聲突然刹車,車子跳動了一下,戛然停在了路口。

跟在這輛軍用小吉普後邊的一輛中吉普也沒有開車燈,沒有料到前面的車會突然停住,等到發現已經只有幾米的距離,開車的兵急踩刹車,還是碰到了前邊那輛小吉普的尾部。

坐在中吉普裏的人全都受了沖擊,好些人跌倒在車裏。

副駕駛座上的那人受的沖擊最重,頭直接撞上了擋風玻璃,軍帽飛了出去,又反身跌坐在副駕駛座上——原來是那個鄭營長。

鄭營長很快緩過神來,反手給了身邊的駕車衛兵一個耳光,接著打開車門跳了下去,走向前邊那輛軍用小吉普。

那鄭營長頭上光著,忍著疼,還是向小吉普裏的人先行了個軍禮:“對不起,撞著長官沒有?”接著俯身去看。

小吉普車內打火機嚓地亮了,照出了正在點煙的方孟敖。

點燃了煙,方孟敖吸了一口:“弟兄們沒有受傷吧?”

那鄭營長見方孟敖氣定神閑,松了口氣,又站直了身子:“長官沒有受傷就好,弟兄們都沒有事。”

方孟敖:“沒有事就好。我已經到軍營了,你們都回去吧。”

那鄭營長斜望了望岔路不遠處軍營通明的營燈,轉對方孟敖堅定地答道:“報告長官,上級的命令叫我們二十四小時保護長官。”

方孟敖望著車外影影綽綽的鄭營長,沉默少頃,燃著煙火的手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