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4/10頁)

“向方大隊長報告。”碘鎢燈照得那個李科長嘴臉畢露,站在方孟敖的面前,“調來了一千噸糧,這一批是一百噸,先請國防部稽查大隊檢查,再運往發糧站。請示方大隊長,後面還要運九趟,是不是都要先運到這兒來檢查?”

“這一千噸糧是你們調來的?”方孟敖已經看見了從最後一輛車裏下來的謝培東。

那個李科長兀自不省:“是。是我們民調會從天津連夜調來的。”

方孟敖:“調糧單呢?”

李科長下意識一摸口袋,這才蒙住了,回頭找那個王科長,見他還遠遠地站著,便嚷道:“調糧單呢?”

王科長這才接言道:“人家北平分行調的糧,我們哪有調糧單。”

李科長在心裏又罵了一句王科長的娘,接著一拍腦袋:“是我弄混了,謝襄理呢?”借這句話趕忙轉身,向謝培東走去,“謝襄理,方大隊長要看調糧單!”

謝培東徐徐向這邊走來。

方孟敖對身旁的那個青年軍營長:“你去負責警衛吧,不用陪著我。”

“是。”青年軍那個營長又行了個禮,向車隊那邊走去。

謝培東已經走近了。

方孟敖這時卻轉身進了營房大門。

謝培東徐徐跟了進去。

外面的碘鎢燈光從兩邊的窗戶閃照進方孟敖房間,亮度恰好能看見對方,更能清楚地看見外面,方孟敖便沒有開燈,手一伸:“請坐。”

謝培東是第一次到這裏,向四周望了望,坐下後才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順手將椅子提到正對房門的位置,坐下了,這裏可以一眼看見營房的大門,也能看見兩邊的窗戶。

“這是調糧單,一共一千噸。”謝培東將一張單子遞了過去。

方孟敖接過單子,看著:“怎麽發放?”

謝培東:“北平各大院校包括東北一萬五千名學生每人十五市斤,各院校的教授每人三十市斤,家屬每人也是十五市斤。”

“市民呢?”方孟敖將那張單子往身側的桌子上一放,“一百多萬北平的老百姓就不管了?”

謝培東:“市民上個月的十五斤都發放了,這個月要到十五號發放。”

方孟敖:“那就只有三天了,三天能弄來這麽多糧食?”

謝培東:“這就是他們著急的地方。美國援助的糧船還停在公海上,南京政府正在逼著中央銀行湊錢,三百五十萬美元大約明天就能補償給美國的駐華商行。”

方孟敖很少有這樣一聲長嘆,站了起來,走到窗邊。

他看到這一排營房接近操場的地方,碘鎢燈照著郭晉陽站在那裏,這就保證了不會有人在窗外偷聽房內說話。

方孟敖又走了回來,坐下後望向了謝培東:“你和我,兩個共產黨員這時候就為國民黨幹些這樣的事?”

“是呀。”謝培東輕嘆了一聲,“原來是我和中石同志在幹這樣的事,他也說過同樣的話。”

方孟敖將臉掉了過去,又望向了窗外。

謝培東:“崔中石同志去年底還向組織提出,希望到我們自己的邊區銀行去工作。我真後悔當時沒有向上級爭取。不過後悔也沒用,他在北平分行的作用比在哪裏都重要,無人替代。”

方孟敖轉過臉來:“其中包括要跟我單線聯系?”

謝培東:“是。他如果走了,就只有我跟你單線聯系了。他出頭露面要幹的那些工作也只有我接替了。為了保住我,我當然不會讓他走。我需要他在前面擋子彈嘛。”

方孟敖緊緊地盯著謝培東。

謝培東怔怔地坐在那裏,讓他盯著。

方孟敖終於吐出了一句話:“我沒有這個意思。”

謝培東:“你有沒有這個意思不要緊,客觀上就是這樣。很多人都認為,共產黨跟國民黨就是打仗,爭天下。又有誰真正想過,爭到了這個天下該怎麽做。組織上把我看得太重了。周副主席就曾經說過,建立了新中國,我應該去人民銀行當個副行長。那可是比你爹現在還高的位置啊。”

“我沒有這樣看你。”方孟敖知道眼前這個姑爹、黨內這個上級一直在拿反話擠兌自己,“要是為了當官,你就不會在1927年還幹共產黨。”

謝培東眼中終於有了光亮,有了欣慰,把椅子向前拖了拖:“今天見梁經綸都說了什麽?”

方孟敖:“我問他是不是共產黨。”

謝培東:“他怎麽說?”

方孟敖:“他承認了。”

謝培東一驚:“他承認了!”

方孟敖:“不是他自己承認的,曾可達來了,把他共產黨學委的身份,還有鐵血救國會的身份都跟我攤了牌。告訴我,他就是劉蘭芝。”

謝培東急劇地思索了片刻,脫口說道:“他們要提前發行金圓券了……你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

方孟敖:“知道一點兒,焦仲卿和劉蘭芝還能有什麽處境,我和那個梁經綸都是推出來擋槍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