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3/11頁)

“都蹲下!”這輛車帶頭那個人喝道。

張望的人立刻又蹲下了。

帶頭那人蹲在車廂中間,對面便是老劉。

顯然早就想問話了,只因剛才車開得太快,這時帶頭那人終於可以問老劉了:“五哥,真不要命了,殺徐鐵英的活兒也接?”

周圍好多雙眼都望了過來,老劉只是笑了一下。

帶頭那人:“家裏真那麽缺錢?”

好多雙眼睛,老劉還是笑著。

帶頭那人嘆了一聲:“馬局這個人平時對弟兄們確實不錯,可我知道他那些家底早就敗光了,擔心給你的是空頭支票。”

老劉回話了:“我看了,天津花旗銀行的,前面是個一,後面好幾個零。”說著,老劉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張折著的支票遞給帶頭那人。

帶頭那人打開支票,眼睛立刻亮了。

附近的腦袋湊了過來,遠些的聲音嚷了起來。

“幾個零?”

“是不是真的?”

“不會是法幣吧?”

“花旗的,自然是美元!”

一陣擠,帶頭那人蹲不住了,喝道:“扶著點兒我行不行?!”

身旁立刻伸出來好些手扶住了他。

“多少?”

“是不是十萬?”

帶頭那人大聲喝道:“搶銀行哪!能不能閉嘴?”

安靜了,幾十雙眼睛依然瞪得溜圓!

帶頭那人:“是一萬美元,到天津花旗銀行立馬可以兌現。”

“可以去香港了……”一個穿著大兩號舊西服的人脫口嚷道。

帶頭那人立刻盯向那人,喝道:“給你,你去幹!”

幾十雙眼同時盯向那人。

那人咽了口唾沫,閉上了嘴。

帶頭那人轉望向老劉:“五哥,家裏真要這筆錢救人,我替你送去。不為救人就退給馬局,賣這個命不值。”將那張支票伸了過去。

老劉沒有接言,也沒有接回那張支票,依然笑著。

挨近的人都聽到了,都望著老劉。

遠處的人沒有聽到,都望向那張支票。

“這個錢是不能要,要了也沒命花。”身旁一個人插言道。

“是啊,五哥,你跟馬局素無交情,不能幹這個事。”另一個人也跟著插言道。

這兩句話大家似乎都聽見了,瞬間沉默了。

“我來幹!”不遠處一個穿工裝的大漢突然喊道,“幹完了我立刻給自己一槍,只要把錢送到我綏遠老家就行……”

“誰也不能幹!”帶頭那人喝住了那條漢子,掃了一眼眾人,“說好了我們是來幫著發糧的,誰幹了這個事都會牽連大家。”又望向老劉,“五哥,把槍給我,連同支票待會兒我就退給馬局。”

“我能不能說幾句?”老劉嗓門真大。

大家都望向了他。

老劉:“這一萬美元每人兩百,都能夠拿。”

嘈雜聲立刻又起。

帶頭那人倏地站起來:“能不能聽人把話說完……”車一晃,眼見要摔倒。

老劉一把拽住了他。

帶頭那人又蹲下了:“五哥,你接著說,站起來說。扶著點兒!”

老劉站了起來,身旁好幾雙手撐著他。

老劉:“告訴大家,馬局長沒有叫我們去幹誰。這一萬美元是叫我們去保護幾個國防部調查組要保護的人。只要我們把這幾個人掩護走了,國防部擔責任,錢我們分。”

所有的人都亢奮了,齊刷刷地望著老劉,老劉卻望著帶頭那人。

帶頭那人一把拽住老劉的手:“拉我一把。”

老劉拽起了他,穩穩地扶著他的手臂。

帶頭那人:“一共幾個人,都是誰?”

老劉:“三個。人我也不認識,只知道都是燕大的,兩個教授,一個叫梁經綸,一個叫嚴春明;一個學生,女的,叫謝木蘭。”

“那就是美國人的背景了。”帶頭那人掃視眾人,“這個活兒我們可以接!不分什麽工了,認準了人,趁亂一哄而上救走人,明天去天津取錢,後天分!”

據說是燕京大學1946年出資三萬大洋買下來準備擴充校園所用的好大一片空坪,剛平整了地基,搭了一排工棚,內戰爆發,只得停止了施工,荒置兩年,這次正好派上用場,選為各大院校臨時發糧處。

靠東地基邊沿那一排工棚剛好可以放糧食,卻又只夠堆面粉,大米就全都堆在了工棚外邊。一百公斤一袋的大米,靠工棚正中方方正正碼得像一個大講台,兩邊堆得像掩體。於是講話的地方有了,坐在掩體後發糧的地方也相對安全了。

8月中旬,早上九點的太陽已經開始曬人了。大坪地上,靜靜地坐著也不知多少學生,都是各校推出的學聯代表,當然也有一些老師。糧食就在他們的前方,無一人前去騷擾,無一人發出聲響,這是在靜坐。用北平人的話講,這是“鬧學生”的一種,靜坐以後鬧成什麽樣,那就誰也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