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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秉道並不知道俞子易早被順天府拿了,早早兒就吩咐下面去尋人,一邊請來陳廷敬商量案情。向秉道本來很敬重陳廷敬,可昨夜聽了高士奇那番話,心裏有些不快,便對陳廷敬說:“陳大人,就算我被屬下蒙蔽,別人也長著眼睛呀!您可不能懷疑朝廷所有官員都是酒囊飯袋啊!”

陳廷敬忙拱手道歉:“萬望向大人諒解!我倆還是先切磋一下案情,擇日再開堂審案吧。”

向秉道搖頭道:“老夫辦事一貫雷厲風行,我早已傳人去了,即刻就可升堂!”

這時,刑部主事匆匆趕來,神色有些緊張:“向大人、陳大人,俞子易犯殺人大罪,已被順天府抓起來了!案子已經審結!”

主事說罷,便把順天府審案卷宗呈給向秉道。向秉道接過卷宗,匆匆翻看著。陳廷敬在旁問道:“被殺的何許人也?”

向秉道把卷宗遞給陳廷敬,說:“正是狀告俞子易的朱啟!”

陳廷敬啊了一聲,臉色白了。他猜想朱啟之死必定同俞子易有關,說不定就牽涉到高士奇。但他手裏無據無憑,哪敢胡亂猜測?只連聲嘆息,搖頭喊天:“天啦,是我害了朱啟!若不是我接了他的狀子,他不會有殺身之禍!”

向秉道也是搖頭道:“沒想到俞子易真是個謀財害命的惡人啊!陳大人,我真的失察了!此案不必你我再審,速速上奏皇上吧!”

陳廷敬肚子裏有話說不出,只好答應上奏皇上。

皇上當日午後就召見了向秉道和陳廷敬,袁用才同高士奇也被叫了去。向秉道、袁用才、高士奇三人請罪不已,陳廷敬卻低頭不語。皇上一一寬慰,並不責怪誰。高士奇仍是請罪,說他實在不知俞子易那宅院來路不明,貪圖便宜把它買下了,願將那宅院入官。

袁用才卻說:“啟奏皇上,俞子易先後殺害朱啟父子是事實,但朱達福欠下俞子易六千兩銀子也是事實。俞子易殺人以性命相抵,朱家欠債以宅院相抵。於法於情,理應如此。因此說,高士奇從俞子易手上買下房子,並沒有犯上哪一條。”

皇上聽了,覺著袁用才言之有理。

事情莫名其妙弄成這樣,陳廷敬大惑不解。他硬著頭皮奏道:“啟奏皇上,臣以為俞子易殺人案事出蹊蹺,應該重審!”

袁用才忙跪下上奏:“啟奏皇上,俞子易供認不諱,人證物證俱在,原告也已被殺,陳廷敬他節外生枝!”

皇上陰沉著臉:“陳廷敬!朕剛才看到各位臣工都有悔罪之意,只有你一幹二凈!你真的是聖人嗎?你要朕把向秉道、袁用才、高士奇和幾任順天府尹都治了罪你才心安嗎?”

陳廷敬叩頭謝罪:“回皇上,臣絕無此等用心!”

皇上說:“朕時常告誡你們,居官以安靜為要。息事寧人,天下太平!不要遇事便鬧得雞飛狗跳!”

大臣們通通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皇上望著高士奇,很是慈祥:“你那宅院,還是你的,不要再說。不過,你那宅院只怕有些兇氣,朕想著便覺不安。朕平日臨時有事,召你也不方便。西安門內有個院子,你搬進來住吧!”

聽得皇上賜給高士奇宅子,幾位大臣不由得暗自驚異。高士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會兒才跪地而拜:“皇上,大臣賜居禁城,自古未有先例,士奇手無寸功,不敢受此恩寵!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搖搖頭說道:“士奇,你供奉內廷多年,辛勤勞苦,朕心裏有數。你不必推辭。民間有句話,家搬三次窮。朕再賜你表裏緞十匹、銀五百兩,作為搬家之用。你就速速搬進來吧。”

高士奇感激得痛哭流涕:“臣雖肝腦塗地,當牛作馬都不足以報效皇上!”

皇上又道:“朕昨日寫了兩個字,平安。今日朕把這兩個字賜給你。”

說話間,張善德捧出皇上墨寶。高士奇跪接了,謝恩不止。

召見完了,幾位大臣退出乾清宮,免不了向高士奇道賀。

袁用才拱手道:“高大人,皇上賜大臣宅院於禁城之內,可是開千古之例呀!恭喜恭喜!”

高士奇笑道:“我皇聖明,他老人家開先例的事可多著哪!以十四歲之沖齡登基禦極,威震四海,自古未有;十六歲剪除鰲拜,天下歸心,自古未有;削藩平亂,安定六合,自古未有;《聖諭十六條》教化百姓,民風日厚,自古未有!”

這時,張善德追了上來,悄聲兒喊道:“陳大人,皇上叫你進去說句話哪!”

陳廷敬心裏不由一驚。今兒皇上對他甚是不悅,這會兒又有什麽事呢?陳廷敬隨張善德往回走著,小心問道:“總管,皇上召我何事?”

張善德說:“小的哪裏知道,只聽得皇上不停地嘆氣。”

陳廷敬不再多問,低頭進了乾清宮。皇上正在西暖閣背手踱步,陳廷敬上前跪下,叩謝的客套話沒說完,皇上就囑他起來。陳廷敬謝恩起身,垂手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