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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順說:“老爺別急,珍三太太準是先回客棧去了,我去找找。”大順說著便匆匆出門。

鴇母道:“幾位爺喚奴家李三娘便是。不知幾位爺是喝茶呢?聽曲呢?還是包夜?”

陳廷敬說:“我們喝口茶吧。”

幾個姑娘黏過來就纏人,陳廷敬手足無措,連連喊道:“姑娘們坐好,不要胡鬧。”

這時,忽聽樓上傳來琵琶聲,猶如風過秋江,清寒頓生。陳廷敬不由一愣,道:“這琵琶彈得真好,可否引我們一見?”

李三娘道:“這可是我們杭州頭牌花魁梅可君,這幾日正鬧脾氣,誰都不見!”

說話間,勐聽得外頭吆喝聲,就進來了三個衙役。一個胖子喊道:“李三娘,梅可君想好了嗎?跟我們走!”

李三娘忙做笑臉道:“幾位爺,我是死活勸她都不肯呀!她說自己從來只賣藝不賣身,縱然是皇帝老子來了,也不侍候!”

樓上琵琶聲戛然而止,樓下亦一時無人說話,都聽著樓上動靜。半日,胖衙役才又說道:“我們已等她好幾日了,難道要我們綁她走?”

李三娘忙搖手道:“幾位爺千萬別動粗,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樓上吱的一聲門開了,果然一位清麗絕俗的女子下樓來了。李三娘立馬歡天喜地:“可君,你想明白了?這下媽媽就放心了。”

梅可君一臉冰霜,半字不吐,只往樓下走。胖衙役道:“想明白了就跟我們走吧!”

沒想到梅可君走到樓下,突然掏出一把剪刀,鳳眼圓睜,道:“你們若再如此相逼,我就死在你們面前。”

胖衙役愣了片刻,道:“想死?還不能讓你死哩!兄弟們上!”

幾個衙役捋了袖子就要上前拿人。陳廷敬使個眼色,劉景、馬明閃身上前,攔住幾個衙役。鴇母趕忙搶下梅可君的剪刀。

胖衙役瞪眼吼道:“哪來的混賬東西?你們吃了豹子膽了!”

陳廷敬卻是語不高聲,道:“憑什麽隨意拿人?”

胖衙役呸了一口,道:“呵,好大的口氣呀!你們是什麽人?”

劉景笑道:“我們是愛管閑事的人。”

胖衙役道:“我討厭的就是愛管閑事的人。兄弟們,先揍他們!”

兩個衙役上前想要打人,卻近不了身。胖衙役自知碰著對手了,邊領著兩個衙役往外走,邊回頭道:“好好,你們有種,你們等著!”

李三娘這會兒哭喊起來:“啊呀呀,你們可給我闖禍了呀!衙門非砸了我的生意不可呀!”

梅可君冷臉道:“媽媽你好沒人情,幾位好漢明明是幫了我們,你還去責怪人家!”

李三娘拍著大腿喊道:“幫了我們?他們是過路客,衙門找不著他們,只會找我算賬的。”

陳廷敬道:“李三娘別怕,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李三娘上下打量著陳廷敬,道:“喲,你說話口氣可大啊!你當你是誰呀?”

陳廷敬自然不便道明身份,只說巡撫衙門裏有親戚,他在杭州沒有辦不了的事情。馬明也在旁邊幫腔,只道我們老爺要不是心裏有底,哪敢打衙門裏的人?好說歹說,李三娘信以為真,便道出了事情由來:“那日衙門裏突然來人,說要收花稅,算下賬來,要兩萬兩銀子。我就算把樓裏的姑娘們全都賣了也交不上啊。我平日都是交了銀子的,這回無故兒又要銀子,哪來這個道理?我們交不上銀子,衙門就要從我們樓裏挑長得好的姑娘去當差。他們三番五次要來索可君姑娘,我就尋思,衙門裏這回要銀子是假,要人是真。”

陳廷敬疑惑道:“衙門裏要姑娘做什麽?當什麽差?來的真是衙門裏人嗎?”

李三娘道:“余杭縣衙的,我都認得。前幾日,他們來人把長得好些的都帶走了,說是當完差就回來,少不得十日半個月的。只有可君尋死覓活的不肯走,衙門裏就寬限我幾日,說是過了今夜還不肯去,就砸了我的樓。不光是我滿堂春,清河坊、抱劍營兩條街的青樓女子,凡是長得好些的,都被衙門拿去了。”

陳廷敬心裏明白了幾成,嘴上卻只淡淡的,道:“難怪這麽冷清啊。”

閑話會兒,陳廷敬起身告辭,告訴李三娘他住在煙雨樓,總要住上十日半個月的,這邊要是有緊急事,打發人去找他。李三娘將信將疑,千恩萬謝。

陳廷敬才要出門,梅可君突然喊客官留步,說:“蒙老爺相救,小女子無以為報,願為老爺彈唱幾曲。”

陳廷敬略作遲疑,回頭坐下。梅可君斟茶奉上,然後上樓取了琵琶下來,唱起了小曲:“西風起,黃葉墜。寒露降,北雁南飛。東籬邊,賞菊飲酒遊人醉。急煎煎砧聲處處催,檐前的鐵馬聲兒更悲。陽關衰草迷,獨自佳人盼郎回。芭蕉雨,點點盡是離人淚。”